柳屏走后,尤安像是松了口气。
“江姑娘,我们进去吧。”
尤安带着江初篱一路进了尤府,管家见尤安带人进府愣了片刻,又很快反应过来迎上前来。
“小姐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早,这位是?”
尤安轻咳了声:“这位是我昨日说过的江姑娘。”
管家立刻想起,正经一拜:“原是江姑娘,我替我家老爷多谢江姑娘了。”
“老爷昨日便说着要亲自去答谢姑娘,只是今日不巧,老爷出门去了,不如……江姑娘留一段时间,等用过晚饭,待老爷回来,亲自答谢。”
江初篱看了眼年过半百的老人:“不必了,我在府外客栈住着,先前答应了老板要去尝尝西庄的特色吃食,何况我也并未做了什么。”
“江姑娘莫要推辞,老爷也是愿意的。”管家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江姑娘留下吧,那客栈原就是父亲名下,我让人去和老板说声便是,今日便留下用饭吧。何况,江姑娘应该还没吃早饭,我让厨房备些来。”尤安附和道。
江初篱静了片刻,尤安差点以为她还要拒绝时,江初篱开口道:“那便多谢了。”
尤安病弱的脸上浮出笑意。
在尤安房间用过早饭后,尤安遣退了下人,朝江初篱身子微微一欠。
“江姑娘,我知道那玉佩非凡,或许我倾尽家财也换不得,我自幼丧母,又身子羸弱,本以为身子要一直这样下去,但昨日你将玉佩交给我后,不过一夜,身子便远超从前。”说到这,尤安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激动,只是不过片刻,她又很好地收了回去。
“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江姑娘似乎很是熟悉。”尤安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我的哪位长辈,所以……”
“不知可否能唤江姑娘一句,姐姐。”
她这十多年,因为自幼丧母,所以父亲格外宠爱,又因为身子羸弱,周围人始终都带着一分关心。
可父亲事物繁多,与她聚少离多,周围人也因为身份,对她的关心始终带着距离。
可江初篱不一样,初见时,尤安的内心便有种想向她走去,然后向她述说。
她知道,她一定会温柔又包容的倾听。
一种似乎在灵魂的确定。
她原是不信前世之说的,在这人妖边界,前世今生毫无作用,可面对江初篱,尤安总觉得,或许她们前世当真认识。
从尤安欠身后,她便始终垂着头,直到说完她才敢抬起头看江初篱。
江初篱没说话,只是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
尤安似乎明白了江初篱的意思,这是拒绝了,她心底失落中夹杂着一丝了然。
她这样的人,甚至与父亲那些贵客相识,显然不是寻常人家,又怎会与她互称姐妹呢。
却听江初篱眉眼弯起:“不行呐,若我做你姐姐,辈分可是要乱的。”
尤安顿时从失落中脱离,眼中布满了疑惑。
傍晚,尤父匆匆赶回,身后侍从手中还拿着一些东西,他神色镇定,却在看见江初篱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柳屏跟在他身后,有些奇怪地看向尤父。
尤父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走向江初篱:“江姐姐。”
柳屏一愣。
对江初篱的戒备顿起。
原是为省亲的吗,难怪她到这人妖边界毫无畏惧。
可尤父如今已年过半百,容貌衰老,江初篱却顶死不过二十多。
若是妖族,他定会有所察觉,但他没有。
若是修仙之人……他无法察觉只有一个可能了。
——此人修为远甚于他们。
尤安神色同样一愣:“江姐姐?父亲……”
江初篱倒是一脸平静,眉眼甚至隐约带笑:“我多年以前曾来过此处,意外与你父亲相识。”
“那时我偶遇灾祸,多亏江姐姐出手相助,才得以侥幸存活。”尤父与江初篱一人一句,便将两人相识的事情简单说明了。
“……前辈,多年前曾来过此处?”
一同来此的普通人忽然成了前辈,柳屏骤然改口,还有些不适应。
“是,算算时间也很久了。”
尤父闻言,脸上浮出回忆的神色:“是啊。”接着他又招呼下人:“把东西放到厨房,去做点吃的。”
转头朝几人解释道:“是附近村民所赠的,味道不错,今日贵客与故人都在,便留下尝尝吧。”
用过晚饭后,尤安定时回去等着喝药,江初篱起身和尤父离开。
“诸位,我先行一步。”尤父朝其他几人拱手。
看着江初篱和尤父离开的背影。
柳屏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嘀咕声:“也不知道是哪个名门大派的,真能装,看我们除妖也不帮帮忙。”
柳屏一个视线投过,发出声音的人立刻收了声。
他垂下眼帘,心中隐隐有些不对劲。
青衍山以守护天下苍生,斩妖除魔为己任,即便与妖界立下契约,他们也不曾松懈。
柳屏一直认为,自己的宗门该是光风霁月,宗门弟子也该是行事磊落,大义于胸。
可带着这群师弟师妹出来做任务,却让他看见了自己从未注意到的一些事。
莫要说江初篱是名门大派,让其他名门弟子求助,难道是认为青衍山不如其他名门吗?
何况那十灵名门的天之骄子,他大多见过,江初篱临近十灵会,还能在外游历,多半不是十灵弟子。
再说,他们又不是除不了妖,青衍弟子胸怀天下,守护天下苍生,而绝非是躲在旁人身后被护着的。
柳屏饮下一杯酒。
回去是得让师父师叔好好教育他们一番了。
江初篱跟着尤父,一路绕到尤府后门,推开门,一颗巨大的桑树矗立眼前。
树下人影飘动,那呈现半透明状的人影抬头,身形也逐渐凝实,细看之下模样竟与尤安有几分相似。
“江姐姐。”她像个小姑娘抱住江初篱,呜呜地哭出来。
“怎么成这样了?”江初篱轻叹了声,擦去女人的眼泪。
方才尤父所说的相遇的确不假,只是那本该是三个人的事。
那时江初篱正要返回妖都,恰年碰见了尤父尤母,尤父尤母相爱,本是西庄一件乐事,可却被突然而来的修仙人打破。
那人叫出尤母的身份,在畏惧妖怪的百姓支持下,险些害尤母致死,尤父也差点殉情。
江初篱路过,顺手便救下了她。
“他们在我体内下了术法,妄图让我在怀安安的时候一尸两命,我察觉的时候已经太晚,只能将自己束缚在本体周围,再把灵力输送给安安。”尤母平复了心情,眼中布满了痛惜,“可此处灵气薄弱,安安也只能身子一直保持着病弱状态,而且因为我本体无法转移,安安也只能困守在这里。”
说完又是呜呜地哭出声来。
“我帮你找找办法,好吗?”江初篱声音温柔。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再哭画的胭脂可要花啦。”
听罢,尤母破涕为笑:“江姐姐还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一眼看出你画了胭脂?”江初篱打趣道。
本默不作声的尤父在身后也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尤母摇摇头,对上江初篱的眼睛。
月色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依旧清澈,依旧注满了温柔。
和以前如出一辙的,温柔明亮。
夜里见过故人后,江初篱顺着另一条道回了客栈。
客栈里灯火依旧。
说起来,尤母与尤父初见也是在这家客栈,所以这么多年,即便生意再不好,尤父也一直没有拆掉的想法,反而一直保留了下来。
客栈里,老板百无聊赖拨弄着算盘,见江初篱回来,抬头笑了笑又自顾自摆起算盘。
江初篱看了眼那算盘。
那算盘上的妖气单薄,但她也算同属妖族,还是能看出来几分,那妖气属于尤母。
客栈老板似乎感觉到了江初篱的视线,下意识收了收算盘,脸上浮现红晕。
他轻咳了声。
江初篱顿时感觉到事情不一般。
“这是,尤小姐念着我守着客栈,见我上个算盘陈旧,便赠了个给我。”
隐约的喜悦炫耀和明显的故作镇定,透露出青年的爱慕。
江初篱一笑。
之后几天,江初篱一直待在客栈,连饭菜都是客栈伙计端上去。
尤安过来了几次,不知道是不是那暖玉的作用,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三天后,江初篱出门,意外又撞见了柳屏,他面色凝重,身后没跟着那群师弟师妹,却跟了个极为殷勤的男子。
柳屏见到她,脚步一顿,微微点头示意。
江初篱回之一笑,本打算就此离开,不料柳屏身后的殷勤男子眼睛一亮。
“这位想必是柳仙长的师妹吧,果然是气质非凡,不知仙子是何名讳,说不定我以后还得唤仙子一声师姐呢!”
柳屏面色更为难堪。
这殷勤男子是李家村那个男人的儿子,前几日听了父亲的消息匆匆赶回。
柳屏对这种只会殷勤的人向来不喜,可架不住他苦苦哀求,本想着给他测测灵根,打消了他的念头,毕竟天赋这东西,强求不来。
可谁知,这男子竟也有灵根,甚至还是双灵根。
柳屏只好飞信师门,在师门回信期间,也只能让男子一直留在身边。
江初篱笑笑:“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并非柳仙长的同门。”
柳屏已经打定了江初篱是个修为不错的“前辈”,如今听她这么唤自己,心底颇有些不适。
听江初篱这么说,男子顿时收回了发亮的眼睛。
如今他已被测出灵根,不出所料的话,之后他就是仙人,对这些普通人,心底顿时产生不屑之情。
柳屏也能感觉到男子的不屑,他嘴角微微抿起,有些烦躁。
江初篱走后,柳屏淡淡看向男子,男子又是一脸殷勤。
“你不必跟着我,你能否入门,还需门中审定,我说了不算。”
男子似乎没感觉到柳屏的不悦,依旧一脸笑意:“仙长哪里的话,以后我们可是师兄……”
男子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柳屏冷声道:“够了!你未入门,还非我门中弟子,还是自重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