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抡着小短腿跑过去。
“人咋样了?”
“当时哐啷一声就倒下了,还砸到了头。”
“哎呦,那可不好说了。”
“村医来了没?赶紧的。”
“那血都淌出来了!”
“好好一闺女,破了相可咋办?”
“这闺女算是废了,就和谨妮她娘一样喽。”
“干活都干不了,谁愿意娶进门。”
还没挤进里头看看啥情况,两人就听见了有人编排他们娘。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冲着那人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哎哟”那大爷痛叫一声,看见是这两双胞胎,嘿嘿一声,没再计较。
毕竟他先嘴贱不是。
两人挨挨挤挤地,终于挤到了最前头。
那是一个十分眼生的姑娘,皮肤微黄,约摸15.6岁。
这人哪里来的?听着大家的议论好像知道这姑娘是谁。
谨妮一眼瞟见了她奶,凑过去拉拉衣角。
“奶,这人是谁啊?”
正使劲够着脖子去瞧的老太太感觉到衣服被拽了下,低头就见着两个小不点儿一左一右地挨在她身边。
她伸手拢拢两人,隔开了旁边两个婶子,这才说:“新来的知青,你村子大伯不是去公社开会了嘛,领回来五个知青呢!”
林老太非常不满。
看看,看看,下地第一天就把自己磕个头破血流。
再说,听村长说这姑娘可都十九了!长得廋廋小小也就算了,看这脸色,啧啧。
她小儿媳脸色都比她好看两分,这么一副身子骨不倒谁倒?
“让让,让让,村医来了!”
村医提着他的小药箱被村长儿子拽着跑过来。
“慢点,慢点!我衣服都要扯开了!”
到了地方,他也来不及去捋捋衣裳了,因为一个小姑娘正躺在地上流血呢!
他赶忙上前,先清洗好伤口,上药粉止血。这时被药粉的疼痛刺激的女知青挣扎着掀动眼皮,慢慢眨眨眼睛醒了。
把伤口包扎好,村医边收拾自己的药箱子边低头说:“你这个伤口我也就只能止止血了,脑袋有没有出问题我看不出来,要是不放心就去城里头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我先回了,让她换药时候来找我就成。”这句话是冲着村长说的。
“王知青,你今天下午就休息吧。”村长眉间的川字更重了。
唉,公社分配下来的任务又推不掉,出了啥事自己又要去公社挨批。
幸好还有老支书顶起,他也安心。
“云云,你怎么样了?”同批来的女知青李佳看她伤口包扎好了才敢把她慢慢扶坐起来,因为村长说了伤着头先不能动。
“下工,下工!别让我逮到哪个下午上工迟到!”大队长也十分暴躁,这么个定时炸弹在他队里,指不定哪天又“嘭”地爆了。
看来以后要把她安排到养猪那组了。
大队长一说完,大家一哄而散。
回家做饭是正经,现在看这小知青也没啥事了。
婶娘冲在人群最前头,她早点做完饭还要编几个竹背篓和知青换点东西!
上山捡菌子挖野菜的,有个背篓也方便不是?
这个还是她弟妹教给她的法子,知青下乡以后,她弟妹就见着人什么东西都不齐全,说可以编点竹篓和知青换换东西。
第一批知青来的时候她就头一个去换,换了点东西钱票啥的权当私房钱了。
婆婆对她一惯是很好的,但是想从她手里头扣点钱也是不可能的。
她的私房钱全是弟妹嫁过来之后过年过节包给她的红包。
每年工分结算的钱都捏在婆婆手里头,每年净得的钱按一半上交一半自留。自留的先自己记账,钱放她那。
有啥大事婆婆才会把钱拿出来交给他们。
她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要弟妹包的红包,结果弟妹说她辛苦操持一大家子,拿点红包是应该的。一顿夸完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红包就塞到手里了。
虽然她的红包比老太太小,但她也是满足了。
在饭桌上,大家边吃边聊天。
村子里没那么多讲究,一大家子人聚得齐齐整整的也就吃饭时候了。
“这五个知青看着都不是能干活的样子。”婶娘吸溜着切碎了炖得糯糯的土豆粥,时不时夹一筷子腌黄瓜,美得很!
“女知青也就算了,那三个男知青个个跟竹竿子似的。”老太太很赞同。
在一旁低头吃饭的兰花听到这话想说什么又不敢言语。她想着今天见着的男知青,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古代的书生,有一种村里人都没有的气质。
下工路上两人迎面走过,他还冲她笑笑哩。
谨妮已经呼噜呼噜地吃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婶娘在土豆泥里剁了红萝卜和辣椒,再撒上一点细盐和一把小葱,好吃得不得了。
另一边知青点里。
“云云,你这身体太弱了,天天下地怎么扛得住。”
李佳倒了碗热水,手背摸摸碗还是有些烫,就再去水缸里舀了点凉水添上。
走到床边递给她:“你还是要多为自个想想,自己都吃不饱还顾着家里头,没见过你那么傻的人!”
说着说着,李佳还是气不过,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就你那些恨不得把你血吸干了,骨髓都挖出来炸着吃的父母兄弟,下乡后就不要再和他们联系!”
“佳佳,我知道的。可我没办法舍下奶奶,我怕他们更加苛待她啊!”
王云云捧着碗,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到水里头。
李佳不忍心看她的脸,就盯着晕开的那一圈圈涟漪瞧:“可是你考虑过你自己吗?今天是村长他们好心,免了你的药费,那明天呢?”
“是,我的想法是自私了些。可是你总得活下去才能看顾你奶奶,不然你不在了老人家就真没依靠了!”
“再说,”李佳越说声音越高,这些话她真的憋在心里好久了:“你爸妈好歹是饮料厂的职工,他们得考虑自己的工作和面子,至少面上还能过得去。”
“你拼命干活,冒死去黑市卖东西,为家里贡献了多少!那你和你奶奶处境好了吗?没有!”
“你就是傻,被他们骗一骗吓一吓就什么底都交出来了。你要好好琢磨琢磨怎么逃离这个火坑,只有你逃出去了,才能把你奶奶接出去。”
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瞧我这个多管闲事的性子,要不是咱们一起长大我真的不想管你。就说这么多吧。”
还没起身,她的手就被紧紧攥住了。王云云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使劲攥着她。
“佳佳!我会改的!我会改的!”
她感受到王云云攥得用力,她回握住她的手。
“只要你愿意下定决心,咱们一点点改,一点点变!但现在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以后就天天哭穷,不再想着把粮食省下来寄回去了。”王云云朝她笑笑。
“第一天就晕倒在地里,你可要出名了。”李佳心情放松下来,也和她玩笑起来。
“那不可,我看大队长都怕了我了!”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知青晕倒的事迅速在人群里流传开,上工时候大家都在聊这事。
“我认得她,她就是咱们县城的呢!”
“我姨夫是饮料厂的,我去他家做客时在住宿区里头见过这个姑娘。当时她在院里一口气洗了几大盆衣服。我还想着说这城里姑娘也能干哩。”
“吹吧你就,要是能干第一天下地就倒?当时连一个小时的工都没上完呢。”
“就是,你怕看岔了,可能长得差不多吧。”
一开始说话的汉子急了:“就是她!我姨夫看到后还感叹了一声云云是真的能吃苦,就可怜生在那个家里头。”
“这个知青不就是叫王云云吗?”
“那她咋晕了?”
“怕是身体亏空得厉害,打眼一看,谁不觉得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怕不是家里有后娘!”
一个倒三角眼的婆娘听见了啐他一口:“谁说后娘就是毒的?”
这婆娘是林家院子后头的张大庆家媳妇,她就是嫁给张大庆做继室的。
大庆的五个娃里,就只有最后头一个娃是她生的。
她因着这对倒三角眼和尖下巴,嫁到张大庆家后不少人在后头说她虐待孩子。连村里头的小孩子见了她都害怕。
她一开始在张家受到了四个孩子的不少敌意针对,连撺掇他们爹不和她一屋的事都没少干。
是后头时间久了,她生下儿子也不薄待他们的时候几个孩子才越发亲近了她。
她平生最恨就是还没搞清楚原委就胡口咧咧后娘狠后娘毒的了。
“但你们还真没想到,她家条件可好,人口也少。一家就六口人,夫妻双职工,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老太太。”
“那么好的条件咋把姑娘养成这样?”
“这脸色蜡黄蜡黄的,比村里的姑娘都看着病蔫。”
“还能为啥?把姑娘当牛马使呗!村子里都不少,喏,那边那个不就是被当成牛马的,出嫁了都还爬在身上吸血呢。”
接话的女人冲着斜前边努努嘴,谁不知道刘爱娣的娘家,见天儿来闹,自己又扶不起来。搞得后来就只有林老太家愿意帮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