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很少见到M露出这样的表情。
上次看他这样，好像还是那天晚上她被乔文曦叫到办公室来的时候。
这让艾丽一下子想到不好的事情，联想到那天晚上，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M似乎就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他看着艾丽的表情，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两手往下按了按：
“放轻松，放轻松，没有什么格外紧迫的事……只不过我考虑之后，感觉有必要提醒你。”
艾丽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只听M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到，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都格外累，尤其是在加完班以后？”
这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是显而易见。
艾丽不明所以地点头：
“累倒是累，可是……上班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M观察着她的态度，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
“从某种角度讲或许确实如此，不过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你疲劳的程度应该会比平常人上班时还要更累一点。”
在此之前，艾丽其实对此没什么明确的想法，不过硬要说起来，艾丽倒是确实觉得目前的工作比之前的工作稍微累一些。
但这难道不也是正常的吗？
M为什么要特意提起这个？
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询问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艾丽有点紧张：
“你是什么意思？”
M却似乎并不想要直截了当地把他的意思说出来，反而继续问道：
“我之前告诉过你，你们这里有个魔力场，对吧？”
艾丽点点头，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M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一点准备，这才将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根据我这几天来了解到的情况——这个魔力场能吸收你们公司员工的能量。”
“什么？”艾丽没太听懂，“你详细地解释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魔法阵的运行机制，就是吸收你们办公室里工作人员的能量，转化为魔力——更准确点说，是吸收你们加班时耗费的能量——毕竟，你们公司并不付给你们加班费，这部分能量完全是额外的，魔力场将这些额外能量吸收、转化，变成魔力，源源不断地供给这个魔力场的主人。”
M说的这些话完全在艾丽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外。
她花了点时间才理解那意思，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
“但是……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实现的呢？”
“我是通过你们做的工作发现的，”M说，“你记不记得，昨天我曾经要求看你在工作中做的表格？”
“嗯，那表格怎么了？”
“那个表格里，有一处带有魔法的痕迹，是一个设计非常精密的小型魔法阵，非常明显，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艾丽听见他这么说，就把那个表格文件找了出来，仔细查看，她上看下看，都没有发现什么“魔法阵”的痕迹，最后只能指着表格上的甲方logo水印问：
“是这个吗？”
M看了看：
“没错，就是这个，这个魔法阵直接连通你们办公室里的魔力场，只要你在这个表格里花费精力，这些精力就会源源不断地被导入魔力场。”
听了M的话，艾丽惊出一身冷汗。
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翘起半边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我的同事们……就像眼前吊着胡萝卜的驴，实际上完全是在给别人拉磨？”
这个比方让M挑了挑眉毛：
“我本来想说，你们像是在发电转轮上奔跑的仓鼠……不过当然了，驴的比方也没什么不行，你喜欢就好。”
谁会喜欢这个啦！
艾丽没有吐槽出声，只是攥紧了拳头。
剩余价值理论之类的，艾丽多多少少也懂得一点，只不过像这样的事，她平常并不会去想，只是尽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但是现在告诉她，她殚精竭虑做出的成果并没有任何意义，被直接拿走的只是她的精力？！
艾丽尽力压抑住怒火，冷静地向M确认：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在那些额外工作上付出的劳动……”
“……并没有实际意义。”M接过话头，肯定了她的想法，“除了……给魔力场的拥有人增添一些魔力。”
艾丽感觉自己的怒火已经像是火山海啸，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M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一样，还在继续说：
“不过，反正你已经拿到工资了，这样想想倒也无所谓……魔力场的主人显然和你们公司的老板达成了一些协议，你们的老板应该是默许了他给你们增添工作量的行为……或许他收到了一些经济补偿吧——对恶魔们来说，钱不是什么大问题。”
艾丽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所以，这个魔力场的主人是……”
答案就在口边，完全不需要多少理性的分析就可以得到，M点了点头：
“没错，是尹墨。”
当然了，除了尹墨还会有谁呢？
他是她的上司，也是这间公司里唯一确定的恶魔……他自己已经承认了。艾丽甚至能想得起来，每一次他在下班之前给大家布置下来的任务，上面都有那个显眼的logo，艾丽还以为那是她们的甲方标识……但实际上，那只是尹墨设计的魔法阵吗？
如果，艾丽是在昨天晚上加班的时候听说这个消息，说不定她会直接给尹墨一个耳光，然后再来考虑此举可能带来的后果。
但现在是大白天。
公司里全——都是人。
如果她完全遵循本能行事，所有人只会认为她是疯了。
忍耐，再忍耐。
艾丽拼命努力，让自己发热的大脑变得凉快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艾丽体内的魔法粉末还没有完全失效，她居然还冷静得挺快。
稍微冷静之后，艾丽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M对她说的，也不一定完全是真话。
就算M说的是真的，他选择在此刻对她说这种话，其根本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尹墨在她心中的分量降低，显得更不可信而已。
毕竟，昨晚尹墨在办公室里对她说的话，M可是全都听见了。
艾丽突然意识到，或许她可以因此制衡两个恶魔之间的关系，在其中达到一种平衡。
想到这里，艾丽念头一转，慢慢地说道：
“说起来，昨天晚上，尹墨也对我说了一些事情……更准确的说是假设，而我觉得，他的假设听起来很有趣。”
M显得有些警觉：
“什么？”
艾丽仔细观察着M的眼睛，慢慢地说：
“尹墨提醒我……你想要陪我一起去体检，是为了找机会弄到我的血，完成之前未能完全完成的契约。”
！！！
艾丽看着身体显得有些僵直、笑容也完全凝固住了的M，稍稍歪了歪头：
“真的是这样的吗？”
M默不作声。
艾丽静静地等着他反应，心里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尹墨完全猜中了。
Bingo!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天之前，或许艾丽会为发现这一点而感到有点难过。
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意识到，不能对恶魔抱有什么额外的期待，在他们身上投注原本就不应该有的感情。
这两个恶魔似乎都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无论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对她相当客气，甚至称得上体贴温存，但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却相当恶劣。
她正可以利用这一点。
艾丽发现，自己似乎在玩一场相当有趣的游戏。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或许她会选择不接下商场女巫的“恶魔男友套装”，继续过寻常人的生活，不过如今她既然已经卷入其中，便无法轻易脱逃。
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跟他们继续玩下去。
这时，M似乎已经想到了应该要怎样应对。
他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好吧！我承认，这些全都被他看穿了，没错，我是有着这样的计划，想要趁着你体检的机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弄到一点你的血……但是！这能怪我吗？”
艾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唉，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在公司里，我是个小人物，或者按照尹墨的话说‘推销员’，没错，我是个推销员，向年轻姑娘推销恋爱，根据合同获取应有的报酬……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按理说？”
M在她的疑问中听出了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可能。
他看着她，目光里充满柔情：
“我亲爱的艾丽丽丽，你是我的第一个客户。”
“嗯？”
“如果不用血签订契约，在我们世界的规则之中，就不算是正式签过约，也就意味着……当合约结束，当我不得不去应另一位少女的召唤时，我就会将你忘记。”
M的眼神里充满深情和眷恋，多多少少让艾丽有点动摇。
不过她还是尽力地摆出一张冷脸：
“这有什么问题吗？既然你是个……推销员？”
“我不能容忍，不能就这样放弃，”M的嗓音柔和且充满迷惑性，“你该明白，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得到你，你不该为此而苛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