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是。”M断言，“如果他是恶魔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马克杯打倒。”
啊……有道理。
所以，他就只是普通的人类了？
这结果倒也并不出人意料，艾丽知道，有些时候，人类远比恶魔还要糟糕得多。
不过，她曾经憧憬过的学长，居然是这么糟糕的人类，这样的现实，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
艾丽叹息一声，身子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今天她加班了那么久，本来就比平常累，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全身都酸软了，一点也不想动。
她看见乔文曦就躺在她面前的地板上，也是一动不动。
这让她突然担心起来，止不住扯了扯M的衣袖：
“你说……他这是死了吗？”
“不是的，他只是晕倒了，”M柔声安慰她，“人的颅骨结实得很，不是你这么一下子就能打碎的。”
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他走到乔文曦面前，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没错，是晕倒了，”他说，“你一点也不用担心，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善后。”
他这么说着，伸手拉住乔文曦的两只胳膊，很不客气地把他拖走，安置在乔文曦自己的工位上。然后他又拿了扫除的工具来，把打碎的马克杯也打扫干净了。
艾丽静静地看着他收拾，同时无意识地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放在下巴那里，来回地擦。
刚才乔文曦捏过她的下巴，此时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他手指的触感。
M收拾完，抬头看见她的动作，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别这样，纸巾太粗糙，会把皮肤划伤的。”
艾丽抬头怔怔地看他。
啊？什么？她有拿纸巾吗？她拿纸巾干什么来着？
她低下头，看见手里的纸巾，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M倒好像很明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丝绸手帕，换下了她手里的纸巾：
“用这个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如果大声说话，会把她吓到。
丝绸的手帕比纸巾柔软多了，手感格外顺滑，艾丽把它贴在脸上，感觉很舒服。
但是，之前乔文曦手指带来的那种令人不快的触感，并没有就这样消失。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M：
“这个不行。”
如果手帕不行的话……
M低头看着艾丽，她坐在椅子上，脸上是一种充满迷惑的苦恼表情。
于是他半跪下来，把自己放到和她差不多的高度，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艾丽擦得红红的下巴。
他的手冰冷得完全不似人类，他的皮肤虽说看起来与人类相同，触感却更像是某种变温动物。
艾丽稍稍颤抖了一下，但只是因为冷。
他这样不像人类，本来可能引起艾丽的反感。然而就在艾丽刚刚遇到这样不快的事情之后，这种异样反而变成了一种优点。
他的触碰让她感到安全。
他又碰了她一下，感觉她的身体舒缓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
通过这些细微的征兆判断人的心理状态，是M非常擅长的事。
此时他又稍稍向她靠近了些，轻声问：
“……可以吗？”
他问得很含混，但艾丽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将他冰冷的唇贴过来，印上那红色的痕迹。
被纸巾擦拭出来的痕迹在他的唇下消失了。
艾丽只感觉到他唇的冰凉。
她隐约记得好像从哪里看过，嘴唇是暴露在外的黏膜，而非普通的皮肤，所以它才会呈现那样的颜色，有那样的温度和敏感。
但此时正在亲吻她的，并非人类的唇。
它没有人类的温度，也没有任何气味，只有柔软的触感与人类的嘴唇类似。
它更像是一种本身没有生命的东西。
……这很安全。
他精确细致地吻她，将所有她擦拭过的地方都吻到，他碰触过的地方，她的肤色恢复正常，原本那种可厌的感觉消失了。
在吻她的时候，他的手轻轻地扶着她。他的动作是那么轻，好像担心要把她碰碎了。
艾丽隔着衣衫感觉到他手的触感。
冰凉的，她像是被大理石雕像抱着。
如果换一个时间，或许她会觉得这拥抱太冷了。
但现在……这似乎刚刚好。
艾丽闭上眼睛，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她听见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居然让你经历这一切……抱歉。”
他本来没必要道歉的，她遇到这种事不是他的错。而且，如果不是他提醒她用马克杯砸乔文曦，她或许还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办法。
但M却将一切的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
“我本来应该提醒你的……你手上沾上的那一点点魔法，或许让他有点发狂了。”
艾丽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一点银色的痕迹还是那么明显，但看起来就只是像普通颜料一样……
真这么厉害？
虽然艾丽已经亲手画过魔法阵，也亲眼看见了恶魔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但对她来说，所谓的魔法，仍然是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艾丽学过中学物理，大致能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但对于魔法，她就一窍不通了。
她总以为这玩意就像是星座运势，本质上是在用一些让人难以听懂的话，解释一些若有似无的运气。总而言之是些模糊且不精确的东西，只能起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效果。
想不到它带来的影响居然会这样直接。
看着她吃惊的样子，M点头：
“所以我说，都是我的错……但你不用太担心，我会保护你，不会允许这类的事再发生了。”
大多数时候，M总显得没那么靠谱。
或许是因为此时他变得那样高，就连他嘴里说出的话，都显得比平常可靠许多。
只听他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艾丽瞥了一眼在工位上晕着的乔文曦：
“那……那个人呢？”
“把他放在这里就可以了，”M说，“明早他就会醒了，到时候他会把这整件事情忘掉，只记得你帮他带了钥匙过来……我会想办法让他以后再不敢来招惹你——暂时就先这样了。”
艾丽没出声，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应该觉得这还不太够，”M也跟着她叹气，“不过以我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艾丽抬起头来看他，他的头上还有着一对恶魔角，和他此刻的神情真是有点……不太搭。
“没关系，你已经做了很多……谢谢你。”
M抚了抚她的头：
“用不着谢我，我们回去吧……没关系，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艾丽点点头，M陪着她重新锁上公司的大门，站在电梯前面，准备乘电梯下楼。
艾丽刚想提醒他，他的头上还有着一对角，如果被人看见，会觉得有点奇怪，还没等她说话，他用手按一按头，头上的那对角就消失了。
他拉着艾丽的手，从容地陪她走出大楼，来到马路边上。
“晚上这个时间，没什么车了吧。”艾丽说。
“没关系，我刚叫了车。”
艾丽没看见他叫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叫的。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不用多操心了。
果然，他们站在路边等了还没有一分钟，就有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M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等她上了车，自己才从另一边上去。
一路上，M一直握着她的手。
等艾丽终于回到家，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洗了澡，换了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
M坐在桌子旁边等着她，她的椅子被他坐着，好像显得有点小。
他虽然不是头一次到她这儿来，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这里，在这完全是女性化布置的房间里，居然显得有些局促。
他的角之前似乎是暂时收起来的，此时没有别人，就又从他的头发里面冒出来。有点奇怪，但和他很搭。
在她房间的灯光之下，那张美丽的脸显得比平常更加光彩照人。艾丽看着他，竟恍惚了一下。
“M。”她开口叫他的代号，“请再陪我待一会儿。”
“当然，”他今晚第一次对她笑，“我会陪你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这话让人听着安心。
自从他变成这样的形态，就显得出奇的沉默，平常那种油腔滑调完全消失不见，简直好像另一个人。
是因为他变大才变成这样的吗？还是因为，他觉得安慰被吓着了的人就该这样？
艾丽无法判断，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会让她更好受一点。但她有一点感激。
这时候，他走到艾丽之前放东西的柜子前，把她藏起来的魔法粉末拿出来，往一个杯子里倒了一点，然后冲上水：
“把这个喝了。”
“这东西能喝？”
“除去它本身是绘制法阵的材料以外，这里面有着不少魔力，喝完之后，你能睡个好觉。”
“但你不能用它增长自己的魔力。”
“不行，这种魔法粉末携带的魔力和我身上的魔力就像是……直流电和交流电。”
他的话语之中有种力量，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听他的话。艾丽将他端来的水一口气喝干，感觉里面有种莓果夹杂着金属的味道，并不算很好喝，但也还算喝得下去。
“喝完了。”她把杯子递给他。
M接过杯子，柔声同她说了一句：
“晚安。”
直到艾丽睡着之前，M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但艾丽第二天早晨睡醒之后，并没有看到M。
艾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在桌子上看到了M。
虽然她大致能明白，M应该不会一直保持昨天晚上的身形，但是……
“——为什么你比昨天看起来更小了？”
“昨天消耗了不少魔力，”M的声音都好像显得比之前细微了不少，“如果不是你们公司里的魔力场确实给我提供了不少魔力，你现在说不定都找不到我了。”
所以……他能变成昨晚那样子，是因为透支了身体里原本贮存的魔力？
虽然明知他有他的目的，艾丽却没法不感动。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也不能怪你，全是那个家伙不好。”M摆摆手，很大方地把这件事揭过去，“这点魔力不算什么，只要再在你们办公室里待上三五天……应该就能恢复到原本的水平了。”
提到办公室，艾丽突然一激灵：
“天哪，我得马上去上班。”
没想到M止住了她：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半天假，你下午过去就行了。”
这又是一个意外。
艾丽立即想到了一些危险的画面，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帮我请假？你怎么请的？”
“就是向你们那什么尹哥请的假咯！我打开你的微信，和他说你昨天遇到一点意外情况，今天上午没法及时赶到公司了，要下午再去。”
“他没问你是谁？”
“问了啊，我说是你男朋友。”
艾丽的神情有点僵硬，咬了咬嘴唇：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问：为什么被M吻过之后，艾丽脸上被纸巾擦红的地方就恢复了。
答：因为经过了冷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