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
M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边上还放着昨天用剩下的魔法阵材料。
艾丽隐约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
“魔法阵材料包上应该写清楚了吧？要你把所有的材料都用上。”
艾丽点点头，抿住了嘴唇。
“……但是你只用了这么一点材料，画了这么小的魔法阵，完全不足以让我的魔力全部通过……以我现有的魔力，在这个位面，我也就只能维持这么小。”
该怎么说呢，M非常冷静，看起来一点也没生气，完全就只是在阐述事实，并没有当真责备她的意思。
但听了他这么说，艾丽着实感到非常惭愧。
面对着眼前这种情况，艾丽本能地想要补救：
“如果我现在，再重新画一个魔法阵……”
“没有用了，”M说，“非常遗憾，一包魔法阵材料只能绑定一个恶魔。”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瞥了一眼她沾了银色的手指：
“……就算你用剩下的材料重新绘制魔法阵，也无法召唤我的其他同事过来……很遗憾你只有一次机会，现在已经用完了，你召唤来的恶魔恋人就只有我，虽然矮一点，但也没别的办法……毕竟，这就是‘那个’呀。”
“那个？”
“就是那个，无论主人公怎样努力挣扎，也无法反抗的那个……命运！命中注定你遇到是失去了魔力、只能保持这样身高的我，而不是我高大俊美的其他同事……就算你哀哭呼号，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是的，这就是你必须面对的命运！”
看着眼前如同动漫手办一般大小的恶魔一边唱着咏叹调，一边丝滑地在桌面上舞蹈，艾丽有些不确定地问：
“……歌剧？”
M捕捉到了她的微妙表情，露出一丝窘迫：
“啊，不好意思，这是从上一份兼职留下来的一点职业习惯……总而言之，很遗憾，就算你重新画魔法阵，也是没机会再换人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丽赶紧红着脸解释，“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的魔力恢复正常？比如说……把剩下的魔法阵材料涂到你身上行吗？”
M笑起来：
“很遗憾这完全行不通，那些魔法阵材料并非魔力本身，只是用来构建魔力通道的材料……之前画好的魔法阵已经被完全吸收了，魔力通道中断，就算再用同样的材料继续构建通道，也没法再与原先的锚点连接在一起了。”
艾丽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理解了里面主要的意思：
“这样说来……你是不是也回不去了？”
M点点头：
“通道是单向的，按照计划，我本来就不应该回去。”
“不应该回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原本就应该留在这里做你的恋人……不是吗？”
他向她眨了眨眼睛。
虽说眼前的M只有……十厘米高，但艾丽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着相当出色的男性外形，或者说，正是她喜欢的那一种类型，身材匀称，有着完美的下颌线，漂亮的面孔和略显轻佻的神情。
M的身上有种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能游刃有余的气息，如果他有着和一般人相同的身高，没什么恋爱经验的艾丽说不定会被瞬间俘获。
但遗憾的事，他只有十厘米高，即使穿着燕尾服也并会不让人感觉优雅，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八音盒上的跳舞小人儿。
因此，他的刻意吸引……其实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M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艾丽的表情，但却将她的表情归结为另外的原因：
“哦，我想我穿得有点太落伍了……是吗？”
他打了个响指，身上的燕尾服变成了一套普通的西服：
“这下，是不是好多了？”
艾丽点点头：
“比刚才好一点吧，不过，还是不太合适。”
“……哪里？”
虽然这话说起来好像有点失礼，不过艾丽还是决定要据实以告：
“有点像个……卖保险的。”
听到这种说法，M的样子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几乎要跳起来，对这个评价相当不服气：
“我看你们这个位面东亚电视剧里的精英都是这么穿的！”
“……我想你看的应该是日剧。”
“有区别吗？”
“有区别，”艾丽同情地点点头，“……区别很大。”
M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随后很快变得沮丧。
即使M的面容尺寸甚至不到一厘米，她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失魂落魄。
单是被迫接受这样的身高本来就已经够可怜了，再加上这样一副表情，真的让艾丽很难不产生一点负罪感。
她好像确实有点太直接了。
看着眼前的恶魔已经用手捂住了脸，就连头顶两只小小的恶魔角都充满了失败的味道。看到他这可怜的模样，艾丽很想要稍作弥补：
“……别太介意，其实很多公务员也这么穿。”
M的神情格外一言难尽，半天才问出声来：
“……像公务员……是种赞美吗？”
艾丽的表情非常严肃认真：
“在我国，这可是最高规格的赞美。”
M紧盯着艾丽，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判断她说这话的真实程度。
艾丽极力控制表情，终于看到M的神态变得松弛下来：
“……谢谢。”
她也终于放松下来，向他笑笑：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要喝点茶吗？”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环顾四周，想找个杯子给他倒茶，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找到他能用的茶杯。所以她找了个最小的咖啡杯：
“没有更小的杯子了……抱歉，就请凑合用这个吧。”
“没关系，有茶就可以了。”
他一边这样回答，一边摘下帽子，在足有他肩膀高的茶杯里舀了茶水，然后坐在一本书上，用双手捧着帽子，啜饮里面的茶水。
艾丽看着他。
就算她已经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景象仍然很奇怪，就好像她是格列佛游记里面的巨人，偶然接待了一位矮小得超乎寻常的访客。
不过这个访客可不一定像格列佛在大人国的时候显得那么无害。毕竟，这位访客是以“恶魔恋人”的身份来访的，并且他的头上还顶着一对恶魔角。
艾丽不知道，其他拿到魔法阵材料包的人在打开包装之前，是否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过艾丽可是完全没有准备，就面对了这不可思议的冲击。
观赏动漫影视剧里的“恶魔”没有任何问题，但当“恶魔”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十年的社会经验告诉她，要对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保持警惕；但在实际操作上，在一个只有十厘米高的角色面前过于小心谨慎……总觉得是件格外古怪的事。
艾丽用手指头沾着材料在桌子上绘制那个魔法阵的时候，可没想过事情会往这个方面发展。
虽然材料包上明明白白地写了，这个魔法阵能召唤出“恶魔恋人”，但在艾丽原本的认知里，还是觉得这应当只是一个玩笑。在她想象中，画完“魔法阵”之后，如果能出现一个“恶魔恋人”的图像，或者出现什么二维码，扫完能获得一个“恶魔恋人AI秘书”之类的东西，就算是相当走心的设计了。
谁能想到呢，这个魔法阵居然能真的召唤出一个“恶魔恋人”。
艾丽得承认，她一直都想要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她上学的时候在这方面总有些懵懵懂懂，身边也没有什么很讨人喜欢的对象，这件事也就耽搁下了，后来上了班，发现情况好像更糟，似乎除了相亲以外再没有其他恋爱的途径。节日的时候看着同事们的男朋友带着奶茶和花来接，要说完全不羡慕……未免是在说谎。
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让她一时兴起尝试了偶然拿到手的魔法阵材料包。
魔法阵居然真的能召唤来一位“恶魔恋人”，这应当该说是种意外惊喜。但眼下这种情形……实在让艾丽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艾丽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变得更冷静一点。
说到底，这一整件事都实在太可疑。
虽然他确实是她“召唤”来的，但艾丽在用手指头绘制魔法阵之前，并不真正明白她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么……小，这么无害。无论他的长相多么漂亮，看到他出现在自己家里，艾丽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要去报警。
如今他的模样倒是显得很安全，但是……如果之前她严格按照说明书操作，她原本是有机会获得一个完美男朋友的吧？
啊呀呀……真是复杂。
艾丽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说极了，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为自己无意间画错了魔法阵感到遗憾还是庆幸。
这时候，眼前的恶魔已经喝完了帽子里的茶，走到纸巾盒旁边，拽着纸巾角，非常细致地将帽子擦干，重新戴了回去。
“感谢招待……我好多了，尽管世事艰难，但是可爱善良的女士总是能在寒冬给人带来温暖，真是太感谢了。”
恶魔的话语真是相当动听，不过艾丽打定了注意，还是要先关注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她单刀直入：
“我们……能谈谈吗？”
“当然，当然，我已经看出来，您不是原本就预定好的用户，现在一定很迷惘吧？不过没关系，无论您有什么疑问，我都可以帮您解答。”
恶魔显得格外通情达理，这让艾丽感到更安心了一点：
“嗯……那个……让我想想先问什么好。”
M配合地点头：
“您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艾丽整理着自己的思路，终于问出了她本来一开始就应该问的问题：
“所以……你是恶魔。”
M点点头：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艾丽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个所谓的‘恶魔’究竟是什么意思？你邪恶吗？”
M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对着她侃侃而谈：
“你不用太担心这个，这不过是一种概念，按照你们位面的时尚所进行的包装……”
艾丽眼看着这场谈话有从一开始就变成长篇大论的风险，迅速找了个机会打断他：
“能说得简洁点吗？”
M低下头，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如果要说的简单点……在我看来，所谓的‘恶魔’不过是营销意义上的一种概念。”
听到一个似乎与此次对话完全搭不上边的词出现，艾丽止不住把他刚说完的话重复了一遍：
“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