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鱼体型庞大,不像她钻到犄角旮旯里就可以藏许久。
桑枝利用烛光的弊端,在各处阴影里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看似废弃的小屋,领着小飞鱼飞快地钻了进去。
隔绝了外面的灯火后,她松了一口气,背靠着门坐在地上。
小飞鱼乖巧地地蹲坐在她的身边,用硕大的脑袋蹭了蹭桑枝的肩膀,见她望过来后,咧开嘴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桑枝愣了下,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我们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人少些就回池塘。”
“呱。”
她安抚了一会儿小飞鱼后,站起身打量了一圈昏暗的小屋,空间很小,连桌椅都没有,角落里杂乱地堆着许多杂物,但上面没有一丝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像是食物放了许久散发出来的味道。
桑枝转了一圈隐约猜到这间屋子大概是为了关犯错的下人而存在。
小飞鱼跟在身后,眨了眨偌大的眼睛,十分熟练地看了一眼墙壁角落,干净到别说蜘蛛了,连蛛丝都没有。
它吐了吐舌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桑枝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小飞鱼,她以前见过同学饲养的金毛会叹气,没想到蟾蜍也会叹气?
真离谱。
“也不知道谈弃有没有顺利从姜时镜的手上溜掉,可别等出去了只剩具尸体。”
她坐在小飞鱼的前腿边,撑着脑袋发呆。
通宵了一整晚,身体蓦然放松,大脑就会逐渐涣散,她开始频繁地打哈欠。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异响,伴随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门口。
桑枝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原地弹起来侧靠在门边,一旦门被打开立马劈晕来的人,或是让小飞鱼咬一口。
蟾蜍的唾液有毒,但只要接触不多,不会伤到性命。
门缓缓被推开,烛火的橘光透过门缝钻进屋内,照亮一条小道。
桑枝屏气凝神,手高高举起就等人走进来……
“圣女,圣女?”谈弃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桑枝愣住,探头看向门口,就见一身黑衣连脸都没有蒙上的小狗似乎有些困惑。
“小,谈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谈弃抬了抬摊开的手掌,掌心内有一只极小的小蜘蛛在转悠,身上挂着一根透明的蛛丝。
桑枝沉默了一瞬,意味不明道:“你在我身上放小蜘蛛?”
被找到的喜悦须臾间消失,她抬起眼对上那双透着橘色烛光的眸子:“定位我的行踪,是褚偃吩咐你的?”
谈弃怔住,好半晌才回道:“出教前,长老特意嘱咐需将圣女的安危放在第一,若是没有小蜘蛛,弟子寻不到圣女的踪迹。”
她早该想到的,从第一次谈弃主动找到状元府的后院,再到这次莫名出现拦住姜时镜,都能准确的知道自己在哪儿。
偏偏小蜘蛛又极其擅长藏匿身形和气息,就连她都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罢了,先离开这里。”
谈弃抿着唇点了点头,突然行了个教中礼道:“得罪了。”
话落,单手揽住桑枝的腰身轻功跃上了屋檐,小飞鱼在身后紧追不舍。
桑枝离开前扫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后院,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原先站岗的丫鬟匆忙地在后院内跑,巡查的侍卫也都消失不见。
忙乱到连小飞鱼的存在都无法发现。
“圣女,弟子送您回状元府?”谈弃抱着她飞快地越过一座座屋檐顶,小飞鱼则是在底下的街道上跑跳。
她看着落到天际快要消失的月亮,摇了摇头道:“先送小飞鱼回池塘。”
“是。”
到了地方后,小飞鱼不舍地蹭了蹭桑枝,一步三回头迈入了池塘内,很快就被水葫芦和藻类覆盖。
池塘的水青绿到连底都看不见,这种水质不可能会有鱼类存在。
桑枝站在池塘边垂着眼沉默了良久,突然有些后悔将小飞鱼一起带来中原,在蜀地它可以自由玩耍,吃想吃的食物。
谈弃站在她身边,小声道:“小蜘蛛的事,是弟子做错了,圣女莫要生气。”
他端详着桑枝的神情,忐忑不安道:“弟子往后绝不会再往圣女身上放小蜘蛛。”
“不用,继续放着吧。”回来的路上,她想过了,这次若不是谈弃冒险相救,她不一定能从姜时镜手里逃脱,小蜘蛛能定位行踪不是什么坏事。
况且,中原离蜀地驾车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到,就算小狗通风报信告密,她也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他,失去主人的小蜘蛛没有一点作用。
连成为小飞鱼的食物,都不够塞牙缝。
“你先前说的寻到了一处活计,是在哪里?”她转身看向谈弃。
谈弃眼睛一亮,笑逐颜开道:“在城南最繁华的街上,现在这个时辰还热闹着呢,圣女你想去玩吗?”
桑枝:“?”
她抬头看了一眼快消失的月亮,眼神逐渐复杂古怪,凌晨四点多还热闹的地方……
直到被谈弃带着站到南枫馆大门口时,桑枝的猜测才被彻底证实,她的小狗真的被卖掉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忽地转头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小狗,不忍心地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谈弃歪了歪头,高兴地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到桑枝的手里:“这里是一部分,大部分和一些其他人给的,弟子都放在屋里。”
“都是圣女的。”
桑枝颠了颠荷包重量,又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银。
她对比了一下只有铜板的自己,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道:“给我的?都是给我的?”
谈弃点了点头,领着她进了小倌:“嗯,还有第一日圣女给弟子的那枚玉佩,弟子赎回来了,都在屋子放着。”
他绕过一些喝得醉醺醺走路东倒西歪的人,娓娓道:“虽然圣女善意地说那是长老给的路费,但长老一向抠门。”
“教中遣派的任务,就算是一个铜板都会卡得严丝合缝,又怎么会给路费,那比割他的肉还疼。”
桑枝:“…………”
褚偃竟然是铁公鸡。
桑枝攥着手里的荷包,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一楼的大厅,整个装饰偏向于青墨色淡雅,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小台子,上面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类乐器,以及笔墨纸砚。
一楼的桌椅相靠得较为紧密,她抬头顺势扫了一眼二层的平台,每桌都被屏风隔开。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会亮,里面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只剩几桌还在畅饮,大声地聊天。
内容无疑是一些奇怪的牛逼。
上了二楼后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脸红心跳的嘤咛呜咽声。
桑枝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到处观看。
直到前面带路的谈弃停下了脚步。
“小花,你跑哪里去了,怎的穿一身黑。”揉捏造作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雌雄模辩,桑枝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她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来人,是个化着浓重妆容的……男,女妈妈?
“徐妈妈。”谈弃唤了一声,自然而然地上前说道,“我方才遇到点急事,走得匆忙,客人没生气吧。”
他的话语中透着习以为常,听得桑枝心下一颤。
客人?谈弃还接客?小狗堕落了?
老鸨娇笑了一声,脸上的褶子皱到一起,脂粉咔咔往下掉:“那位客人自然是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下次可不能这样任性,那位发起脾气来,整个南枫馆都担不起。”
“下次我会提前同他说一声。”说着,谈弃张望了一下:“他走了吗?”
老鸨挥了挥手:“走了有一会儿了。”她看向谈弃身后探出来的半个脑袋,靠近了两步,“呦,瞧妈妈我看见了什么,这么深更半夜的你带了个姑娘回来。 ”
绕过挡在前头的谈弃,布满皱褶的眸子看向桑枝,在看清那张脸后眸内划过一抹精光,随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道:“姑娘年纪不大,脂粉倒是抹得比妈妈我还厚重。”
她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的小姑娘,容貌不凡。
光是那眼睛就比寻常人的勾人。
桑枝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攥着谈弃的衣角,恨不得给这个阴阳怪气的老鸨一拳 。
她忍了又忍,学着老鸨的语调有声有色道:“哪里比得上妈妈您的妆容,瞧瞧,这还扑扑掉粉呢。”
她弯起眼尾,咧嘴一笑:“没定妆吧,看起来底妆也没打好,这都浮粉了。”
又可惜地摇了摇头:“幸好我昨日寅正时化的妆还能完整无缺,不然我都不敢出门。”
女人间暗流涌动的暗讽谈弃听不明白,傻乎乎真去对比了一下两人脸上都厚重到几乎可以改变容貌的妆容。
实诚道:“徐妈妈,是在掉粉。”
老鸨:“…………”
一口气差点堵胸腔里把她送走。
“行了,再过半个时辰门就要关了。”她扫了一眼桑枝,阴阳怪气道,“留宿可是要额外收费的。”
桑枝拿起手里的沉甸甸的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哼哼道:“姑娘有钱。”
徐妈妈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道:“你那点钱也就只够小花陪你一炷香的。”她侧头扫了一眼谈弃,意味不明道,“别忘了你是被客人包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