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趴着的牙儿顿时像被刺激了一般,再一次想从床上爬起来,木果没法只能用尽全力按着她的肩膀,几乎要坐上去。
“不是捂,不是我。”她一遍遍地重复,随着挣扎的力度,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桑枝看到滑落在一侧的被子被血染得通红,白色的里衣上开了一朵盛大的红花,粘稠地粘在后背肉上。
但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拼命地摆脱木果的控制。
木果就要压不住她,连忙劝道: “快别动了,再动你后背的伤就好不了了,嬷嬷说若是教坊司不要你,就只能把你卖给人牙子。”
果然下一刻牙儿停止挣扎,眼里本就暗淡的光更暗了些。
她气喘吁吁地伏着,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一颗颗地顺着颊边滑落。
本就通红的眼此时更是盛了血:“是李刺说拿到禁药就会同我成亲,带我回青城。”
她后背的血渗出的越来越多,气也喘得更急了:“但禁药一到手,他就消失了,留下一封狗屁信件说什么对不起我,谁要他的对不起。”
“我费尽了所有人脉调查他,得到全都是假的,名字,身份,年龄都是假的。”
牙儿不甘心地抬起头,盯着姜时镜恨恨道:“既然这个世道权力至上,那我利用别人找到李刺有什么不对。”
姜时镜淡淡地看着她,冷漠道:“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牙儿怔了一瞬,忽然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桑枝。
艰难喘气道:“若是我有她一般的长相,我早就得到李刺的心了。”
桑枝:“?”
恋爱脑丧尸都不吃啊姑娘。
姜时镜转头看了一眼正摸鼻子的桑枝,半晌,呵了一声。
桑枝:“…………”
“我去开窗通通风,你们聊。”
说罢,她连忙转身朝侧面的窗户走去,路过门口的时候发现好几个脑袋叠在一起偷听,见她望过来还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一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到身后再一次响起了牙儿的声音,带着怒气:“是你们神农谷识人不清,让李刺这种狗男人混进来骗我。”
这下轮到姜时镜无语。
桑枝推开窗户用木榫支起来,低头又瞅见了好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地蹲在下面,见桑枝看着她们,用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了半天。
桑枝默默地点了下头,把窗户的缝隙关小了些。
“听你的意思既然欢喜李刺,又为何三番两次地去爬颜大人的床?”木果听了全程,极为不解。
她的语气透着天真,牙儿沉默了好久没有回话。
“是想利用颜大人的权利地位,找到李刺并杀了他吗?”桑枝走回床边缓缓道。
牙儿原本红肿不堪的脸逐渐因失血过多而被苍白取代,但她后背的伤口丝毫没有止血的意思,蜿蜒而下的血液甚至浸透了床单。
血腥气隐隐有压过药味的趋势。
连带着讲话声音也弱了不少:“不,我从来没有想要杀了他。”
她喃喃道:“我只是想要他那颗心,在不在他身体里无所谓,但只是想要把他的心留在身边这种事,我都做不到。”
屋内刹那寂静,桑枝与木果对视了一眼,觉得毛骨悚然。
木果结结巴巴道:“心不在身体里,那不是不是……僵僵尸?”
桑枝:“…………”
她有时真的很奇怪古人的脑回路。
“这就是你把靠近李刺的神农谷弟子的心,挖出来的理由?”姜时镜目色沉沉看着几乎要陷入死亡的牙儿。
牙儿困惑道:“李刺喜欢她们,我把她们的心挖出来送给他,不对吗?”她想了想,更不解了,“我喜欢李刺,把他的心挖出来留在身边,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此话一出,木果吓得离她三尺远:“先说好,我不喜欢你。”
桑枝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很难不怀疑牙儿的精神状况。
姜时镜皱着眉,嗤笑了声:“也难为你竟然没想着去挖颜词的心。”
牙儿:“等我找到李刺,颜大人的心自然也是我的。”
姜时镜:“…………”
浓重的血腥气彻底在屋内蔓延开,黏腻猩红顺着床单一滴滴地落到木地板上。
她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展现灰败之色,声音越来越轻:“少主,你知道李刺在哪里吗?他说了要娶我的,但我找不到他了,按我们那儿的规矩,我得跟他的心埋在一起。”
桑枝能明显感觉到牙儿快死了,但屋内外没有一个人去喊大夫。
所有人都清楚,是主子授意,牙儿才会大出血濒临死亡。
没有人敢违抗主子,包括站在封建时代下的桑枝。
“那你知不知道李刺本名不叫这名字,你喜欢的只是他捏造给你的假人设。”
姜时镜冷漠的话,像是最后一根冰刺,扎在牙儿的伤口上。
反复撕扯,撵入骨内。
“假的啊,假的,那他不配,不配同我埋在一起……”她眼里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像是失去了水源的鱼,不甘心地扑腾到最后,发现自己身处沙漠。
木果小心翼翼地问:“她,她是死了吗?”
牙儿的眼睛并未闭上,此时像是还在盯着某一处看,格外惊/悚。
桑枝的大脑内有原身的记忆,算不上是第一次遇上死人,相较于木果的害怕,她反而轻叹了口气。
用手把牙儿的眼睛闭上。
想着方才的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姜时镜:“所以你知道李刺的真实身份?”
姜时镜疲惫地靠在柱子上,按了按眉间:“不知道。”他看向桑枝,“我若是知道就没必要来找她了。”
木果悄悄瞄了一眼姜时镜又看了一眼桑枝,拽着衣角忍了又忍,才小声地问:“那牙儿的……要怎么办?”
“会有人来收,不用管。”他直起身,看着桑枝若有所思道,“姑娘胆子挺大。”
桑枝强行解释:“我,奴婢只是少小离家经历的波折比较多。”
姜时镜:“那姑娘生活得一定很辛苦,才能面不改色地替人闭眼。”
桑枝:“姜公子喜欢痛哭涕泪也不是不行。”
眼见着那双桃花眼又凉了半分,她心下腹诽就许你阴阳怪气别人,还不能别人阴阳你。
蓦地,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各种嘘声和窃窃私语。
“颜大人来了,快走。”
“踩我裙摆了,会不会走路啊……”
“等我,等我,别关门,我还在外面。”
屋内三人:“…………”
整个院子一瞬静谧无声,又在片刻后被一阵快步的脚步声取代。
门口很快出现了人影,桑枝看到为首的人一拢青衣,头发整齐地被白玉发冠束起,秀气儒雅,浑身带着书卷气息。
身后还跟着管家与嬷嬷几人。
“姜兄,听闻这边出了些事,你……”话刹那停住,他的视线定在被血染红的床铺上,上面的牙儿正在渐渐失温。
他眉间蹙起:“牙儿死了?”
木果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见过颜大人。”还不忘伸手拽了拽一动没动的桑枝,硬是把她也扯到了地上。
姜时镜瞥了一眼滴落在木地板上的血珠,声音极淡:“半盏茶前走的,她用的止血药被人调包了,伤口无法凝固,失血过多而亡。”
颜词绕过跪在地上的两人,站至床铺边,瞧了一眼灰白的牙儿,眉间皱褶越发紧了:“府内配有大夫,为何没人去唤?”
话一出口,桑枝和木果都震惊了。
更诧异的是还站在门口的嬷嬷,她最是困惑:“这药不是大人特意嘱咐要给牙儿用的吗?”
她顿了一下,环顾了一圈身边的人,指着其中一个书童道:“还是清水亲手送到老奴手上的。”
清水惊呆了,想都没想就跪倒在地解释:“小人今日从始至终一直陪在大人身边,从未离开过,更别说送药了。”
闻言,嬷嬷哆嗦着嘴唇也跪到地上,颤颤巍巍道:“老奴没老眼昏花啊。”她转头看着清水,不信邪地问,“戌时三刻你没来过后院?”
“好了。”颜词出声打断两人,沉声道,“清水今日确实一直与我在一起。”
嬷嬷脸上的血色在一瞬尽失,抖着声音说:“那药是清水送来的没错,连声音都一模一样,老奴不会认错。”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当时,当时还有两个行刑的小厮也在,他们也瞧见了清水,大人可唤他们前来证实。”
颜词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若是在场没有人说谎,那就只能说明府里出了奸细,且还是会易容术的高手。
姜时镜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浑身透着肃杀冷冽:“你说你是在戌时三刻见到的清水?”
嬷嬷点头:“是这个时辰。”
他路过后院听到银铃声时,看月色应当刚到戌时,寻着声音过去,却没想到撞到了崴脚的桑枝。
想着他看向跪在地上装成鹌鹑,偷偷摸摸抠手指的人。
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入府的?”
屋内的人皆是一怔,嬷嬷愣愣地回:“二月前。”
“不是问你。”他视线依旧定在桑枝身上,屋内有眼色的人也都转移了视线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