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愣了一下,那句‘想死吗’的声音像是再一次在她脑海中炸开,熟悉到让她头皮发麻。
她呆滞地抬起眼,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一瞬映入瞳内:“姜姜姜……公子。”
姜时镜眉目轻佻,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是个结巴。”
桑枝没想到来的人是姜时镜,也不知道谈弃有没有顺利离开府内,扭着的腰也不敢直回来,生怕那个路痴还在找梧桐树在哪里。
只能硬着头皮道:“更深露重,姜公子来后院是有什么要事吗?”
姜时镜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站的这个位置虽然已经在假山侧边但有视觉盲区,无法看到桑枝挡着的另一侧。
方才他分明听到有人在此交谈,掺杂着若有似无的银铃声。
那种银铃的声音同普通铃铛不一样,他先前只在一个地方听过——蜀地。
虽然时隔三年,但这种能够蛊惑人心的铃声,他这辈子也不会忘。
他视线往下,扫了一眼那直不起来的腰:“我没记错的话,这身衣服是三等丫鬟的。”
桑枝没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回道:“我,奴奴……”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奴婢负责打理后院内的花草。”
三等丫鬟大多只能负责一些杂事琐事,她这么说也是变相的承认自己的身份。
姜时镜半垂着眼睫,闻言轻笑了声,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么这个点,你在这里干什么?”
话落,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桑枝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漏了一拍。
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慌乱。
她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突然紧张,她抿着唇坦言道:“奴婢的玉镯丢了。”
“是母亲留下的陪嫁物,奴婢白日里来这边修缮过花草,想着可能无意间落下了,这才趁着休息时间来寻。”
姜时镜不疾不徐地扫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镯子道:“那看来是找到了。”
桑枝僵了一瞬,本来想着说没找到,忘了谈弃将镯子还给她时,她顺手带上了。
她拖了也有一阵了,谈弃就算再路痴,也应该飞出去了。
“奴婢觉得自己的脚好多了,姜公子既有要事,容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她直起因一直弯着而酸痛的腰,准备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把脚崴了这件事演得淋漓尽致。
但她忘了姜时镜连路都没让开。
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唇角微微勾起:“来时收到消息,府内有刺客闯入,你一人回去易遭遇不测。”
桑枝抬起脑袋看他,眼睛对上那双笑不见底的桃花眼。
“正巧,顺路送你。”
她没再拒绝:“麻烦姜公子了。”
这个位置姜时镜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假山侧后的景物,大片的月季花在月光下盛开,花叶上沾着点点霜凝结而成露珠。
挂在叶尖,摇摇欲坠。
浓重的桂花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将月季的淡香全然遮盖。
他只扫了一眼,随口道:“这边的月季开得很好,费了你们不少工夫吧。”
桑枝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住所走,闻言客气道:“我进府时,这边的月季就已经开了,应当是别的姐姐照顾得好。”
她装作崴脚走得格外费劲,速度也很慢,想把姜时镜的耐心抹掉,总不能真的将人带回住所,这要被嬷嬷知道了,她能连夜挨板子吃。
但姜时镜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这让桑枝突然想起了木果的话,姜公子重色喜爱去烟花柳巷之地。
如果古籍上记载的没错,或许她可以按景叔说的来,引诱姜时镜得到果子,况且距离她蛊毒发作还有半个月。
想要给褚偃一个交代,拿到下一个月的解药,她不管走哪条路,都需要引诱姜时镜。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始终都与她保持两步距离的少年,这人武功高强,如果装摔怕是躲得比谁都快。
再过一个亭子,就是丫鬟的住所。
桑枝本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喊非礼,把锅扣姜时镜头上,让他负责也算得上变相的接近,但后来一想这个世界本质是小说构成。
她手握通天剧本,知晓所有狗血剧情,为什么不能从主角也就是姜时镜他爸妈身上下手。
想通后,她舒缓了一口气,腰不酸了,走路都不打拐了。
“姑娘体质过人,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崴脚能走着走着,就不崴的。”他的声音透着些低沉,让人捉摸不清。
桑枝一霎怔住:“…………”
“姜公子说笑了,奴婢……忍痛能力比较好。”
姜时镜:“是吗?”
话音刚落,桑枝就感觉左脚脚踝处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麻意顺着骨头蔓上小腿,她猝不及防的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原本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姜时镜却突然出现在身边握住她的一侧手腕,单手将她提了起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少年的手指按在她手腕的脉搏上,很快又松开,全程不过一分钟。
“灯火昏暗,姑娘走路看清脚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桑枝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小腿的麻意也已消失。
大抵是姜时镜故意为之,试探她是否有武功内力。
幸好景叔有先见之明,临走前,把她内力皆数全封,让她如普通女子一般。
但……方才距离最近的那一刹,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死蛊味道。
蛊虫若是意外死在宿主身上,大约三日就会被排出,能长期停留在体内的只能是死人,因身体机能丧失,无法排出异物。
可她方才闻到的死蛊似乎已经死了很久,难不成是她弄错了?
“姑娘?”
桑枝:“啊?”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不设防的眸内透着不解和困惑。
姜时镜垂首看了她一会儿,道:“到了。”
桑枝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丫鬟住的院子里。
小院内大部分房间都亮着烛火,有些门大开着的,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她看到有小部分因好奇正偷摸着窃窃私语,让她总感觉嬷嬷会闪现而来,一声令下让她挨板子。
“多谢姜公子送奴婢回来,大恩不言谢,有需要奴婢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吩咐。”说着,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
拉开了与姜时镜的距离。
“顺路罢了。”他慢条斯理地扫视了一圈小院,眉目微扬,“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个叫牙儿的姑娘?”
桑枝愣了下:“你是特意来这里找她的?”
“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若是你知道,劳烦请她出来。”他讲这个话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些冷意。
牙儿以往在前院守夜,都会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但她瞥了一眼站在房门口不断朝自己眨眼睛的木果,道:“公子稍等。”
话毕,走到房门口拉着木果往暗的地方撤了撤:“怎么了?”
木果的声音更轻,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只剩气音:“牙儿回来了。”说着往房门口使了个眼色,“挨了二十大板。”
桑枝:“?”
震惊但意料之中:“她又去勾引主子了?”
木果皱着眉点头:“岂止,她色胆包天地爬到主子床上去了,嬷嬷说要把她腿打断,送到教坊司里去。”
桑枝想过牙儿为了搏富贵,不惜一切,但没想过她的下场。
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内的姜时镜,距离问题,她看不清少年脸上的神情。
“你进屋去同牙儿说一声,姜公子过来寻她。”她话音刚落。
牙儿惊讶得眼睛都大了:“那是姜公子?牙儿两手抓啊!”
桑枝:“…………”
将木果推进屋后,她走到姜时镜身边简单地说了一下牙儿的情况,但没明说她是因为勾引主子才挨的板子。
“姜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直接进屋。”
姜时镜没有丝毫犹豫,点了下头:“有劳姑娘带路。”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甚至还有些老旧。
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血腥气,被中药覆盖。
桑枝走在姜时镜前面,一眼就能看到牙儿虚弱地趴在床上,侧过来的脸颊红肿不堪,估摸是被人打十几巴掌。
连带着嘴角破皮流血。
哪里还有一个时辰前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她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牙儿,暗叹了口气,再一次意识到就算是小说,这里也是封建时代。
倒是牙儿看清桑枝身后的人时,惊慌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守在一旁的木果及时拦住,拖着她的肩膀按回床上。
牙儿慌乱道:“酱瓜子,您肿么来了……”
脸被打肿后,她连话都讲不清晰。
姜时镜看着惊慌失措的牙儿,眸子沉了下来,许久才道:“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他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桑枝侧头看了他一眼,屋内明明灭灭的烛火只照亮了他一侧脸颊,明暗不清。
牙儿顿时脸色微变,好半晌,颤抖着唇固执道:“奴婢没油做错。”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姜时镜喉间溺出:“残害同门,偷盗禁药,如今又不顾礼法爬床,若是这些你都没错。”
他俯下身子,一字一字道:“那你告诉我,是谁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