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娘挣扎了几下,总算挣脱了钱琪兰的束缚,“咳咳,可是,可是敏姐姐落水了,总要有人来救吧。我又不会水……”,迎着钱琪兰那狐疑尖利的视线,她还是瑟缩了一下,弱声解释道。
“没见到陆包子的丫鬟下水救人了吗?哼,眼下救陆包子要紧,待会儿再找你算账!”钱琪兰狠狠地瞪了赵六娘一眼,转身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去应付和拦截闻声而来的五陵年少们。
幸好芸七娘前世学过游泳,这下可算派上了用场。
芸七娘刚游到陆时敏身边,就被正在水里扑腾的陆时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
“别慌,别怕,相信我,我会救你出来的。现在,放手!好。不要拍打水面!配合我,放轻松。”芸七娘挣脱陆时敏的怀抱,安抚住惊慌失措的陆小黏糕,让她配合自己仰卧水面,然后费力地把她拖回了岸边。
钱琪兰和她的丫鬟已经把那几个刚好在附近闲逛的公子哥儿拦在了假山后。
陆府的马车总算赶来了,但被假山阻隔,只能停在其后。
翠环跳下马车,把毯子带了过来,帮着芸七娘把陆时敏拖上了岸。
好在救援及时,陆时敏只是在扑腾时呛了几口河水,意识依然清醒,等裹上毛毯缓了缓,就能沙哑着嗓子开口说话了:“七娘,你身上也湿透了,你过来些,毯子够大,我俩一起裹着。”
思及假山后那群还没散去的五陵年少,芸七娘没有拒绝陆时敏的好意。
翠环护着两个人往陆府的马车走去。
钱琪兰和丫鬟拦住的那些人中,有个长着三角眼的蓝衣男子,见陆时□□仆三人走了出来,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
芸七娘和那蓝衣男子对上了视线,那男子的眼神黏腻猥琐,让人不舒服极了。芸七娘皱紧了眉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收紧了自己和陆时敏身上的毯子,加快脚步,回到马车上。
暖轿帘子一放,彻底阻隔了那道如蛆附骨的视线。
陆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路上,就如同陆时敏的命运,在这一刻,往右拐了个弯。
如果没有芸七娘的及时施救,不会水的钱琪兰等人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那群五陵年少。最后,正是那个三角眼的蓝衣公子将陆时敏救了上来。
春衫本就单薄,又浸了水,出水时早已湿透,勾勒出十三岁少女青涩的曲线。这一切,全被一群陌生男子瞧了去。这世上,哪里都不缺八卦猥琐之人。陆家小娘子落水被男子救出的消息如同插上飞鸽的翅膀,瞬间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陆时敏清誉尽毁,只能匆忙和三角眼蓝衣男子订了亲。那男子是赵家的远房穷亲戚,随母进京找赵家主支打秋风。赶巧到京郊闲逛游玩,竟被他讨着了巧宗,捡了个大便宜。
陆时敏明摆着是低嫁了他家,然而这家人还要拿陆时敏的身子被其他男子看过为由,在陆时敏过门后诸般刁难。三角眼男子也不是什么良配,拿着陆时敏的嫁妆在外挥霍,吃喝嫖赌样样沾遍,很快就坐吃山空。三角眼男子见陆时敏没了钱,成日拿她打骂泄愤。陆时敏最终郁郁而亡。
好在芸七娘穿越了过来,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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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不好了!您从了然法师那给小娘子求的签语,刚刚突然着火,烧了起来,现下都已化成灰了!”苏养娘面露惊慌地向正在闭目念佛的陆娘子汇报道。
“什么?!”陆娘子猛地睁眼,手下一用力,檀木珠串的穿线断裂,珠子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初春乍暖还寒,相国寺的白梅开得正盛。
陆娘子寻来时,了然法师着一身紫袈裟,正在一株白梅树下打坐念经。风过花落,纷扬如雨,佛家的紫衣尽染寒香。
“法师——”陆娘子手捧香盒,目露急切,正欲说明来意,却被了然法师抬手打断。
“陆娘子心愿既成,签语自破,捧着这纸灰也无用,不若扬了吧。”了然法师说完,阖目不语,仿佛入定,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这……”,陆娘子听后,亦喜亦疑,本想追问清楚,见法师拒而不言,只好作罢,“既如此,某且告辞,多谢法师解疑,某改日再来贵寺还愿。”
回府的暖轿里,陆娘子微阖双目,想着心事。侍坐一旁的苏养娘最是了解自家娘子的心思,知道陆娘子正在忧心小娘子的事。
在陆娘子出阁前,苏养娘就是陆娘子的贴身丫鬟,等陆娘子及笄嫁人,苏养娘也成了陪嫁丫鬟之一,跟着陆娘子进了陆府。两人虽是主仆,情同姐妹。
“娘子,莫要过于忧心。娘子的心愿便是小娘子平安无虞,度过大劫。了然法师既言娘子心愿已成,想必意味着小娘子已遇到贵人,解了这命中劫数。娘子应当放心才是,怎么反倒忧心起来了。”苏养娘出言劝慰。
“劫数……不对,敏儿今日是不是和七娘出城去了?”,陆娘子顿时警醒,“今日必定出了事。快,调转方向,我要出城!”
“娘子,这数道城门,也不知小娘子走的是哪条路,过的是哪道门,我们现在出城,说不定反而会和小娘子错过。不若派家丁前去搜寻,您先回府,等候消息吧?况且,看这日头,兴许这时候小娘子已经回府在等着您呢。”苏养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陆娘子也是关心则乱,被苏养娘一番话劝住,冷静了下来:“也是,先回府吧。”
苏养娘的话果真应验了。
甫一回府,陆娘子便得陆时□□仆三人已归,也从翠环口中得知陆时敏落水,芸七娘忠心救主的事。
陆府的独苗苗落了水,又一路受凉而归,指不定还会染上风寒。陆府自是一番忙乱,热水热巾热饭热菜赶忙送上,手炉火盆汤婆子立时备齐。陆时敏受了惊,本就喜欢黏着芸七娘,这下更是和芸七娘黏成了连体婴,死拉着她不放,芸七娘想走开半步都不行。
芸七娘只好陪着陆·升级版小黏糕·时敏。两人一道洗了热水浴,换上了干净衣裳,现在正窝在桌边腻腻歪歪。
“你又不放我去小厨房熬姜糖水,只好让小高熬了。这会子熬好了,又嫌不好喝”,芸七娘看着眼前脚踩汤婆子,手捧小手炉正往她怀里钻的陆时敏,一脸无奈。
“敏儿,不许胡闹!快不听话,把祛寒的姜糖水喝了。”陆娘子交代完事情,款步走进陆时敏的闺房。
到底年纪小,没经过事,以为把人拦住裹个毯子回家就万事大吉了?该封口的封口,该提点的提点,那么大个大柄,要是有人存心利用,运作一番,两个姑娘家家的名誉还要不要了!陆娘子回想着翠环的描述,揉了揉额角。
这件事还需好好查查,她倒要看看到底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别有用心,故设圈套。不过眼下,还是安抚好两个孩子要紧。
“见过娘子。是奴失礼了。”芸七娘见陆娘子进门,连忙挣脱陆八爪鱼的束缚,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救了敏儿一命,该是我向你行礼致谢才对”,陆娘子连忙阻止了她,温声关怀道,“七娘,你别光顾着敏儿,你也受了寒,快把你的那份姜糖水趁热喝了吧。”
“是,奴谢过娘子。”芸七娘被陆娘子按回了座位,在陆娘子慈爱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把一碗姜糖水灌下了肚。
陆娘子缓缓落坐,见两人听话地喝完姜糖水,才柔声道:“敏儿这次得救多亏了七娘。我本就觉得你这孩子面善,和我陆家有缘,敏儿也很喜欢你,陆家就她一个独苗,她从小就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姐妹的。”
唔?这话是什么意思?芸七娘心中突然有种预感,而下一秒,陆娘子的话就让这预感成真了。
“你的双亲都不在了,我的意思呢,是想收你为陆家的干女儿,记在我的名下,从此陆府就是你的家。敏儿有的,你也会有。但我还是尊重你的意愿,想来问问你的意思。七娘,你是否愿意呢?”陆娘子摩挲着芸七娘的脑袋,缓缓问道。
啊?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芸七娘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谢谢娘子好意。奴……我,我可以想好了再回答娘子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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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思虑过重,又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还没好全又跳水救人,一番折腾下来,芸七娘轰轰烈烈地大病一场。当夜发起高烧,次日又是鼻塞流涕又是咳嗽不止。
从济世堂请来的林大夫隔着床帘把脉半晌,捻须言道:”外感风寒,邪郁肺卫。这倒无妨,在下开个方子,按方子抓药,喝上几日便可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大夫您别买关子了,快说呀。”陆时敏急得跳脚。
陆娘子用眼神示意陆时敏稍安勿躁,出言追问:“林大夫但说无妨。”
“只是小娘子宫寒体弱,需要好好调养,少食生冷寒凉之物,若再受寒,伤及根本,于子嗣上恐有阻碍。”林大夫如实告之。
“什么?!”陆时敏顿时眼泪汪汪,“七娘都是为了我。”
说完,陆时敏扑进床帘里,抱着芸七娘“呜呜呜呜”大哭。
“七娘,你放心。你对陆家有恩,陆家虽不是巨富之家,但是养一个小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若以后……陆家不介意养你一辈子!”陆娘子的话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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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最终,还是多了位小娘子。
这位小娘子年十四岁,陆家“时”字辈,芳名时芸。
据说是小时候走散了,被一寺庙收养。后机缘巧合遇上到寺里上香的陆娘子,被一眼认出,这才回了陆家。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和陆府要好的几家,尤其是春日宴上见过芸七娘的赵钱两家,对陆时芸的来历自是心照不宣。
最高兴的当然是陆时敏了。
七娘成了她的“芸姐姐”,梦里都能乐得多吃一碗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