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没想到崔榗枞真的会下来,原本以为听了她的话之后他应该回去叫人才是。等到人真正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楚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崔榗枞先是简单地查看了一下楚禾的伤势,伤口有些触目惊心,周围都是尘土。崔榗枞不敢去动,但是目测伤口至少也有一掌长。
看见楚禾这般让人心疼的样子,崔榗枞忘记了两日前两人之间被楚禾强行捅破的那层窗户纸,掀起了楚禾小腿上的裙裾,防止与伤口粘连到一起,到时候处理伤口的时候人就不会加倍痛苦了。
楚禾呆呆地看着崔榗枞对她做着事,一时之间有些恍然。
这样细致温柔的崔榗枞她从前并未见过。
“还能走吗?”崔榗枞问她。
“不行,腿有些使不上劲。”
闻言,崔榗枞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在楚禾的面前蹲了下来,说道:“我看这下面应该是有一条路也能走回去,你先上来,我背着你。”
楚禾茫然地眨着眼,在崔榗枞再三地催促下才缓慢地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崔榗枞的背。
男人的背比她想象的要宽厚许多,尘土掩盖住了他身上经年累月的药香味,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安心。
回去的途中没有楚禾预想的那般生出什么意外,崔榗枞背着她走得虽然不快但是十分平稳。原本楚禾还惦记着男女之防,上身与崔榗枞还隔着一拳的距离,但是走着走着反倒是把人搂得越来越紧。
念着崔榗枞这般惹人喜欢的相貌,楚禾心道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到最后竟大胆地想嗅着崔榗枞脖子上的味道,妄想辨别这人都在吃什么药。
“别乱动。”
崔榗枞虽没有累到喘着粗气的地步,但是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上乱动也不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这一路都在强忍着。
又觉得自己语气生硬了些,又补充说:“小心再掉下去。”
楚禾老实了,闷闷道:“你这身子平常可有锻炼?”其实不用问,楚禾也猜到一二,要不然不至于背着自己竟然连大气都没有喘一下。
“除了吃药,锻炼自然也是不能少,否则太过文弱,我不喜那般。”
果然如楚禾所猜。
一早就有人守在寺庙的阶前,见着人被救回来了便迎了上来,又招呼旁人把楚禾往里抬。
只是这些僧弥惦记着男女有别,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楚禾金鸡独立站了好久,才等到迟迟归来的小朝扶着她进去。
早在小朝回来之前,崔榗枞便把人丢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人一向爱穿素衣,经这么一遭,浑身上下也是蹭满了尘土,颇有些狼狈。
“走的这么快,这才想起来我是洪水猛兽了。”楚禾小声地嘀咕着,任由小朝把她扶进去。
“楚施主这伤接下来最好不要碰水。”寺里的住持帮楚禾处理完伤口之后又叫小僧去帮她煮药。
小朝送住持出去的时候碰见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川吉。
见着出来的小朝,川吉连忙上前,“楚二小姐的伤势如何?”
川吉长得圆头圆脑的,倒不如他那位主子看起来沉稳,不知这二人是如何结缘的,小朝想。
“不大好,住持说若是今晚发热就不好了。”
“啊?”
川吉没想到伤势会这么严重,连忙递上崔榗枞要他送来的金疮药,又说了几句药的用法。
药瓶是通体润泽的青玉,拿在手中十分有质感。小朝知道崔公子常年吃药,却不知道这金疮药究竟价值几何,拿在手中时便猜测当是价值不菲。
小朝没道理不收下,望向正挠头的川吉道:“替我们家小姐回去谢谢你们公子。”她回来之后就知道是崔榗枞把楚禾背回来的,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十分震惊,完全不敢相信。
念着那日突然出现在祠堂的崔榗枞,又想起今日什么都没说便出去救人的崔榗枞,虽然川吉一直跟她说是楚夫人一直嘱托崔公子照顾着小姐,但是小朝还是觉得崔公子这人比起大公子要好多了。
川吉送完药就回去给崔榗枞复命,小朝拿着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没想到小姐还会碰见这么一个好人。
“小姐,这是崔公子送来的药。”
楚禾看向小朝手中的药瓶,这下倒有些弄不清崔榗枞究竟对她是何种态度了。原以为是拒绝,可这几次的表现倒不像是拒绝的样子。
想着想着,摔下山崖的头晕目眩的感觉又袭来。
“既是他好心送来,我也没有不用的道理。”
小朝听明白了便去给楚禾上药,却没想到等到药上完之后楚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小朝轻轻地掖了掖被角,又伸手阖上了床边的雕窗,端着水盆出去了。
想着小姐惊吓之余,醒来之后肯定会觉肚子饿,小朝便寻了寺里的厨房准备熬一碗米粥。
小朝前脚刚走,崔榗枞后脚便推开院子的小门进来了。川吉跟在后面摸不准自家公子是几个意思。
“公子,你要来便来,这偷偷摸摸来是什么意思啊?”
崔榗枞觑了他一眼没说话,川吉立马就闭上了嘴,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多嘴,公子的事也是他能议论的吗?
川吉像只鹌鹑似的跟着崔榗枞到了楚禾住的那间屋子的窗外,窗牖轻起便能看见里面的人正在睡觉。
他吓得立马噤住了声,可是还是忍不住去提醒崔榗枞,“公子,咱们可不能做那种趁人之危的事情啊。”
崔榗枞并未搭理他这般胡言乱语,知道自己这是来的不巧,但看见人安稳地睡下想必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就又回去了。
却不料夜深的时候楚禾却起了热,小朝哭着敲响了崔榗枞院子里的门,求他去看看自家小姐。
崔榗枞久病成医,寻常的病也能看一二,他先是叫小朝拉开楚禾的伤口看了看,然后又去探了探脉。
“先去煮药,今晚过后再看看。”
崔榗枞把川吉丢下来给楚禾煮药,自己又去住持那边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药材。一番折腾之后,楚禾的情况好不容易有了好转时,天边都露出白牙。
川吉心疼自家公子一夜未睡,便上前道:“公子,这里有我和小朝看着,你若不然就先去歇息吧。”
小朝也是点头,她没想到崔榗枞会尽心尽力到如此地步。
“到这时候了就等着人醒吧,想必也用不了多少时辰。”
川吉知道这是不准备走了,“那我去给公子端来早膳。”
楚禾醒过来的时候,崔榗枞正在院子里和住持说话。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
“小姐,你醒了?!”
小朝一直坐在床边,几乎楚禾醒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
楚禾摸着自己的脖子,她便立马去端了温热的水来。
“我这是睡了多久?”
“不过四个时辰。”
小朝见楚禾醒过来,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去不少,扶着楚禾做起来后问道:“小姐可觉得饿了?”
“端点米粥来,其他的都不要。”
小朝应下就想往外走,突然间又想起来什么。
“小姐,崔公子现在在外边站着呢。”
“他为何会来这里?”
“昨晚你发热了,奴婢害怕便去找了崔公子来。”
这么说也算是理所当然,毕竟比起旁人来,最起码现在的崔榗枞也算是半个楚家人。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从昨夜一直到现在都还未走,连早膳都是在院子里用的。”说起这个,昨夜小朝守着楚禾的时候就暗暗在心里拿楚围和崔榗枞比较,这一比较才发现真正对待一个人好的样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崔公子要比大公子对待小姐好太多了。
楚禾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灵活,不知道为何崔榗枞会守了她一个晚上,总不会是因为他也对自己也有别样的心思。
那么高风亮节的人,大抵只是因为道德感驱使罢了。
“你出去的时候若是见着他,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朝出去后,楚禾又端起碗喝水,碗还没放下的时候就看见崔榗枞走了进来。
“咳咳——”
崔榗枞听到动静本是快步上前了两步,可快到床边的时候又生生地停了下来,就这么与楚禾遥遥相望。
最后还是崔榗枞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她手中的碗:“还想喝吗?”
楚禾摇头,想着这飞来横祸不知道麻烦了多少人,自己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给你们添麻烦了,等我好了之后自是会报答你这么一份恩情。”
楚禾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就连捏着被子的指尖都微微泛白。
听了这话,崔榗枞也没走,反倒是坐在了之前小朝的凳子上。
楚禾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身姿端正,饶是一夜未睡,眼下都无青黑,眼观自己倒比他还像是久病未愈的人。
虽身痛无力,却还起了戏弄的心思:“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表哥,你可知这句诗怎么写?”
楚禾话音刚落,崔榗枞忽地就觉脸颊发热,讷讷道:“此处无笔,表妹若是想知道下回有笔了再写与你。”说的好像楚禾真的只是单纯地问句诗如何写似的。
楚禾笑笑:“表哥心意楚禾心领了。不如就让表哥给我写一副,带我回去了便挂在床头,日日夜夜地看。”
作者有话要说:“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出自纳兰性德的《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