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楚禾趁着昨天天晴,早早地就把桂花晒干,一大早便和小朝一起忙活,终于赶在午饭之前把桂花糕做了出来。
她把桂花糕整齐地码在小叶紫檀做的百宝嵌双层盒里,看了看一旁的漏斗,并未立刻出发。
小朝看着有些不解,问道:“姑娘这是在等什么?”
“再迟一点,最好能赶上姑母快用午膳的时候。”
“小姐这是想留在安珠夫人那一起用膳?”
楚禾点点头。
她若是想要接近崔榗枞,唯一一个办法便先是要从安珠姑母这儿下手。这第一次去总不能去那就立马回了,总要找个理由让自己留下来。
如果正是用膳的时候,想必她去了姑母自然会叫她留下来,但那时便有和崔榗枞说话的机会了。
小朝虽然不解楚禾的用意,但是却没再过多的询问,总之她们家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楚禾又等了一会儿,才拎着食盒往楚安珠的月落院去。
崔柏杳正在院子里踢蹴鞠,隔得很远就看见楚禾往这边走过来,便不管那蹴鞠往楚禾这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楚禾面前停下,双眼分外有神地看着楚禾。
“二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要去找你,可我母亲一直不许。”崔柏杳说话快,语调也是抑扬顿挫的,听起来很是好玩。
楚禾看着他不由得一笑,说道:“你一个人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姑母说的自是为了你好。”
“那你快进来吧,”崔柏杳拉着楚禾往里面跑,“正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饭。”
楚禾被崔柏杳拉着进了月落院,后者还一边走一边对着里面喊道:“母亲,二姐姐来了。”
楚安珠应声出来,见到楚禾便笑了,“早就说要来看看姑母,怎的到现在才来?”
“姑母刚回来,我知道最近要来拜访姑母的人一定很多,我便想挑一个人少的日子来,还能和姑母多说两句话。”
楚安珠拉着楚禾的手道:“那你来得凑巧,前两日我这院子的确是人多了一点,但是今日却没什么人来了。你这一来,我这院子便又能热闹起来,和旁人的吵闹可就不一样了。”
楚禾对着楚安珠乖巧地笑了笑,迎上对方的眼睛:“我怕叨扰姑母,姑母这下不嫌弃我就很好了。这是我早上刚做的桂花糕,带给姑母和表哥表弟尝尝。”
“你这孩子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正好我叫下人给你多添一双筷子,咱们就先进来吃饭。”
楚禾被楚安珠带着落座,前者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周围,却没见到崔榗枞的身影。自那晚一别之后,楚禾已有三日未曾见过崔榗枞,也并未有心去打探过对方的行踪,只是按兵不动地待在原地,想着以退为进。
思索一会儿,楚禾不由得捏紧了手心,这一招十分危险,崔榗枞这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曾对什么表现过极大的兴趣,更遑论楚禾这样的小动作真的会对崔榗枞起到什么作用。
好在现在,她还有赌的机会。
“二姐姐,你这是在找谁?”崔柏杳眨巴眨巴眼睛,他倒是机敏,把楚禾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
楚禾收回了心思,很快地就恢复了正常,“就是觉得表哥似乎是还没来,我们要不要等等他?”
崔榗枞身为成年男子,自然是不和楚安珠住在一个院子里。楚老夫人知道他们母子三人要回来之后便叫人把离月落院最近的院子收拾了出来,现在正是崔榗枞在住。从那里到月落院步行不过就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楚禾上次也去过,不过却没进去。那院子不大,不过就是一进一出,连个规规矩矩的书房都没有,反倒是崔榗枞还时不时地往楚安珠这里来。
可今日却没及时过来。
楚安珠闻言,说道:“他许是耽搁了,或者是读书忘记了时辰。昨天听眠生说他有点受了风寒,你表哥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换季的日子总是要格外小心,这不,还是没能抗住。”
说完,崔榗枞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到屋里多了一个人还有些吃惊,不过惊诧转瞬即逝,目光一瞥而过,进来到坐下都没把视线落到在楚禾的身上。
楚禾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虽然有些苦涩,但也知道崔榗枞这个人一向就是如此,性子冷淡,话很少。
从崔榗枞进来之后,内室里便飘着隐隐约约的药草味,显然是他身上带过来的。那般药草味在崔榗枞的身上倒也不难闻,反倒是衬着这人更加清心寡欲一些。
她今日穿了一件绿白色的交领襟子,罗裙上的褶痕很多,若是熟悉的人便能注意到这是她精心挑选的裙子,可是崔榗枞却没有看一眼。
倒是趁着这个间隙,楚禾偷偷地去看崔榗枞,对方依旧是往日那般高雅的穿着,衣上不沾一点泥尘,墨发全被发冠盖住,利落干净。他的腰背很直,不像是久坐读书的样子。
楚安珠见到崔榗枞进来便问道:“今日身体如何?”
“儿子一切都好,还劳母亲挂心。”
“也不能日日都在那屋中读书,也要时不时地出来晒晒太阳才是,这身体好了,读书才有用。”
“儿子都知道了。”
楚禾在一旁听着,猜想这应该都是这母子二人日常琐碎的对话,楚安珠体谅崔榗枞身体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不是楚禾上辈子根本没关注过崔榗枞,她倒是能告诉楚安珠后来崔榗枞入京之后情况如何,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有没有找到好的大夫能治好他的病。
“今日你二表妹来陪我,你便也一道留下吧,这扬州你待得不久,这府内府外有什么不懂得事情你也可以问问小禾。”
楚禾听完,顿时喜悦涌上心头,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连忙对崔榗枞笑道:“表哥放心,我知道的一定都和你说。”
崔榗枞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移开,淡淡地应了声“嗯”。
楚禾却乐开了花,没把崔榗枞的冷淡放在心上。
崔榗枞余光一瞥就看见楚禾因为喜悦而上扬的眉梢,心里却纳闷这是哪句话让她开心了起来。又不由得想起书上常说女子心思难猜,如今看来也并不全无道理。
他紧了一下两腮,默默地移开视线。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楚禾和楚安珠在说话,姑侄二人那么多年未见却能聊到一起去,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相谈甚欢。
饭后崔榗枞把崔柏杳带去检查功课,来了扬州府之后老夫人便让楚围给崔柏杳找了一个书院,等过两天再熟悉熟悉就要去上学了。
崔柏杳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临走的时候泪眼汪汪地看着楚禾。
楚禾做不了什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就看着崔榗枞两个人走了。
楚安珠从洛阳带了不少的布匹回来,原本是打算派人给楚禾送过去的,今日她来了便让楚禾亲自挑选一些。
下人把布匹摆放在榻上,二人站在前面。
布匹的样式与扬州府的有很大不同,因着楚府一直做的就是布庄生意,楚安珠多多少少也懂一点。这些从洛阳带回来的就是扬州府所没有的,但是比起楚家的却丝毫不逊色。
楚禾摸着那些光滑的面料,她并不知道这些是用什么制作而成的。
许是楚安珠看出了她的疑问,便向楚禾解释到:“洛阳当地盛产马延绸,跟扬州府的相比更能防风。选个自己喜欢的样式姑母就叫人来给你做衣服。”
“多谢姑母。”
“对了,你父亲最近身体如何。我刚回来事情繁忙,还未来得及去见他。等过些时日没什么事情了,我再去寻他,我与三哥也许久未见了。”
“父亲经常与我念叨您,只是近几年他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不怎么出院子,要是知道姑母您去看父亲,父亲一定会很开心的。”
姑侄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楚禾再楚安珠的再三要求下选了两种布料,只是今日绣娘不在,还得下回再来量尺寸。
凑巧两人说完话,崔柏杳红着眼睛跑过来,一头栽进楚安珠的怀里。
“怎么回事?”
“哥哥他凶我,说我要是再背不出书来就要打断我的手。呜呜,我不想变成一个残废,娘亲要救我。”崔柏杳脸圆,此刻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可是模样却惹人发笑。
这肯定只是崔榗枞吓唬崔柏杳的手段罢了,楚禾和楚安珠都不由得笑出声。
“那你为何背不出书?”
崔柏杳晃着脑袋:“是我太笨。”
“好了,你哥哥这是逗你玩呢,只是这书却还是要背下来才行。若不然去了学堂夫子也会骂你,那到时娘钱离得远了可就无能为力了。”
崔柏杳不开心地噘着嘴,他不想去学堂,可是也知道他不想去还是要去。只能自己苦恼。
“你哥呢?”
“正在和大表哥说话。”所以他才能被放回来。
崔榗枞回来之后一直和楚围来往密切,毕竟两人都是这辈中的佼佼者。只不过楚围后来的官仕之途却不如崔榗枞那般通畅。
也不知道后来楚围去了京城之后是什么样的,这些楚禾不得而知的事情却是她上辈子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期盼着与楚围恩爱两不离,她在府中替他打点好一切,只让楚围放心大胆地在朝堂之上展现才能。
后来幻想破灭,身死他乡,重生之后一直浑浑噩噩,提起京城两个字都会让楚禾毛骨悚然。
若是有可能,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去京城了。
楚禾出神间,崔榗枞已经和楚围走了进来,向来是二人的话已经说完,楚围便顺道来问候一下楚安珠。
似是没想到楚禾也会在这里,楚围的视线还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二人许久未见,可楚禾却是一点都不像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