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九条玲子送出门的时候,发现田中太郎正一个人在店门口杵着。
我问他你干嘛呢,为啥不进店搁门口当门神,咱家可是正经的店啊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出卖你色.相当看板的地步吧?
田中太郎笑笑,说你们不是在里面说正事呢吗,涉及老板的隐私我不敢随便听,就干脆在这儿守着了,也省的有别人来打扰。
我没再说什么,倒是九条玲子,听了这话之后稍微顿住了脚步,视线往田中太郎那边扫了一下,跟我说:你这个小店员还怪有意思的。
我问她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她说没什么意思让我别在意。
……这怎么能不在意啊!
不要在这种地方忽然谜语起来好吗!
可恶,我讨厌谜语人!
“所以她说的有意思到底是指什么啊!太郎你对她做了什么吗?”
回到店里好一阵子,我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太郎一脸的无辜,说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轰豆泥?
太郎:……老板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吧?如果你真那么在意的话,下次见面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我说你们日本人之间不是不兴直接问的吗,什么时候话都只说半截,说是有些话说透了会破坏气氛,说一半留一半大家心知肚明就完了,虽然很多时候不说出来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心知肚明,但总之会默认彼此都知道。
田中太郎大为震撼,说老板你这个潜规则总结得好到位啊!
我骄傲地挺起胸膛,说那是,你别看我是外国来的,但这些年对你们日本的社交话术潜.规.则了解得也不少,至少读空气这项课程也算是圆满毕业了吧。
“但是老板并不喜欢这样吧?”他倚靠在桌边,认真看着我说:“因为不适应,所以才会感觉到异常的存在,但是强行让自己迎合这种方式还是会感觉到不舒服不是吗?”
我被他说得一愣,想了想,笑了,说入乡随俗嘛,有些规则还是要学的。
他说老板啊,但你是外国人啊?外国人在那些约定俗成的事情上可是有犯错误的特权的哦,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时时刻刻参考身边人的言行举止呢?
“而且林是老板啊,这里可没有人有权力要求林一定要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林只需要保持林本来的样子就很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呢?
为什么一定要迎合别人的习惯呢?
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对和错,很多规则都只是为了配合别人而给自身打造的枷锁。
我们来到了陌生的国度,学着去适应他们各种各样的风俗和规则,我们小心翼翼地模仿着他们的样子,生怕自己会露怯犯错。
但是啊,但是我知道,就算我们模仿得再怎么相似,也不会洗脱身上外国人的烙印,就算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就算我们拿到了永住资格,也永远都是一个外来者。
我们会变得像他们,但就算变得再像,我们也永远不会被同化。
所以为什么要全盘模仿他们的言行举止呢?
尤其是一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是这个国度的人自己都会吐槽的糟粕,那么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自己“犯错误”的特权呢?
所以九条玲子说的有意思到底是指什么啊!
我是真的好在意啊!
我决定下次见面一定要问个清楚。
“看来裁判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夜色降临的时候,深色皮肤的青年坐在车里,将一叠资料递给驾驶座上的人:“亏你能说动那位检察官亲自跑上一趟。”
“还好九条检察官是个很通情理的人,而且同样作为女性,对于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九条检察官也会很容易产生共鸣。”诸伏景光说:“她们看起来交流得还算愉快。现在看来,她对案件的事情也抱有相当的热情。”
“虽然经历过很多糟糕的事,但她内心里还是对公平正义抱有期待和信任的。这些事情真正解决之后,她也能稍微摆脱一点那些事情带来的阴影吧。”
“或许吧。”降谷零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不过比起这个,另一件事情或许更麻烦。”
“什么?”诸伏景光问。
“你看看她之前主笔的论文就知道了。”降谷零说:“这是她在两年前发表的文章,当然,因为一些我们都知道的原因,文章的署名是大江雄。”
诸伏景光依言抽出了论文,看清了上面用英语写的标题:
《xxx制剂作为癌细胞自发性逆生长诱导剂的开发进展及前景》。
“那种药物不止能被用在癌症治疗领域,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降谷零的脸色阴沉。
“你是说,组织有可能会盯上她。”诸伏景光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组织一直在进行某种药物的秘密开发,根据降谷零潜入调查获得的消息,那种药物疑似可以让发育过后的人体出现逆生长的现象,物理意义上地实现返老还童。
而林之秋曾经开发过的那项技术如果能作用于普通细胞的话……
“不只是盯上。”降谷零闭上了眼睛:“她身上具备的这项才能会让组织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得到她。”
“两年前这篇论文被发表的时候,这项研究刚刚起步,所以没引起太多关注,组织方面也没有动静。我现在可以确认她的确和组织没有过联系,至少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是这样。但今年年初的时候,大江雄又在学会上公布了相关研究进展,我最近去调查了一下,这件事情组织里似乎有了一点风声——就是说,他们会下手是迟早的事情。”
“不,不行,绝对不能让她被那些人发现!”
诸伏景光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绷直了脊背,罕见地有些失态。
“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情。”降谷零伸出手,按上了幼驯染的肩膀:“她情况特殊,想要启动证人保护计划牵扯的范围太广,中间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她和你都暴露在危险之下。运作不当甚至可能会引发国际问题。”
“所以现在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表面上保持现状,暗中加以保护。”
“这件事我会去安排的,但是Hiro,你离她最近,所以接下来的护卫工作,也要拜托你多辛苦一点了。”
诸伏景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资料放在了一边,靠回到座椅靠背上:“我知道了。”
“对了,Hiro,关于你之前让我调查的那件事,就是关于她从前的恋人的事……”
太郎跟我说他找到一处不错的屋子的时候,我正好为找房子的事情焦头烂额。
这段时间的事情稍微有点多,店铺要调整经营模式,需要我来处理,九条检察官那边的官司也需要我出面,加上要准备后面起诉可能用到的材料,一时间让我找回了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上课打工研究室连轴转的时候,真就分不出多少时间在找房子上。
加上我是外国人,搞个体经营就算了,而且才刚刚起步,并没有稳定的流水当证明,资料审查的阶段非常容易引起日本人的“不安”,所以想租房子可谓难上加难。
虽然田中太郎之前跟我说了可以帮我担保,但这毕竟是件大事,我原来没想着要完全仰仗着他,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帮我解决了问题,瞌睡时候递枕头的太郎简直不要太帅哦!
我抽了个下午和他一起去看了房,房子在米花町旁边的杯户街区,步行到我的店大概二十来分钟,虽然距离地铁站有点远,但反正我并不需要通勤,所以这点缺点无伤大雅,反而能得清静。
也是因为这点缺点,所以这里的住处租金并不算高,更重要的是不需要中介费和礼金,初期费用低到让人心动。
房子是一梯两户,南北朝向,采光很好,布局也很规整,最重要的是有个很大的开放厨房,深得我心。
田中太郎说这里很好,我也觉得这里很好。
所以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定下了这个地方。
接下来就是兵荒马乱的搬家了。
我仔细地收拾了一下住了四年的旧房子,发现自己竟然意外地没有多少行李。
——也对,原本占据房间大多数空间的东西都变成了银行里的存款,而在适应了现在的新生活之后,直到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现充”的生活。
早上跟着田中太郎下去健身,然后去店里工作,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通常已经很晚了,收拾整理之后再温习一下语言,一天也就过去了。
过去的生活好像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打包好行李之后,对着空荡荡的桌面,我忽然一时兴起,拿起纸和笔,随手勾勒起了那个熟悉的人物形象。
上挑的猫眼,细碎的胡茬,我没什么画画的天赋,但这个画面我临摹过成百上千次,所以现在就算闭着眼睛,我也能完全复刻出那个画面。
我看着纸上的人,发了很久的呆。
我想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即使只是看着这张面孔,也会感觉心动。
我从桌边站起来,走到了灶台前,点着灶火,幽蓝色的火苗在空气中摇曳。
我把那张画像伸向火焰,眼看蹿高的火苗在下一刻就要吞噬那张熟悉的面孔——
——然后我猛的收回了手。
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存在,即使我烧掉这张纸片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我还是不想那么做。
我把画片仔细地夹在了书里,放到了背包的最底层。
关于这个人的事,关于我的过往,就这样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好。
在这段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新生活里,在这段几乎已经完全与他无关的日子里,我似乎也比从前过得好了一点。
开启新生活的我未来会喜欢上别人吗?
我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我不想忘掉他。
搬家的当天,我没有叫田中太郎来帮忙。
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实在不好意思事事都麻烦他,反正搬家公司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搬进新居之后,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拜访新邻居,这也算是一项固定流程了。
我原本还有些忐忑,不知道邻居是什么样的人。这里可是名柯的世界,邻里关系相处不和谐可能会引发大问题——
结果我没想到的是,刚刚走下电梯,走廊里就飘来了熟悉的香味——这绝对是用葱花爆锅的味道。日本人可不会这么做饭,莫非我这个新邻居也是同胞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搬家公司一撤去,我就兴冲冲地拎起一早准备好的点心盒去按响了隔壁家的门铃。
房门很快被打开了,我对着里面就开始念自己事先预备好的台词:“打扰您了,我是刚刚搬来的……”
话才说出一半,我整个人就卡壳了。
……卧槽!田中太郎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林林:太郎攻势太猛我有点扛不住了Hiro救命哇——
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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