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簌实在看不懂陈珏。
若说他是在好心提醒自己,可他又做出一副凶狠模样,实在别扭。
姜云簌抬头有些莫名地望望他,只觉他多少有些不正常。
陈珏被她看的脸热不已,别开脸,结巴道,“我,我才不是提醒你。”
姜云簌收回目光,提步往水榭走去,微风拂过她时留下浅淡的茶花香,身后陈珏揉揉鼻尖,望着她纤瘦飘渺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背影。
水榭内,四名着松绿衣裳的婢女安静地侍立一侧,黄花梨石心圆桌上堆放着一些她叫不出名的瓜果点心,看上去比梨园的更精致可口。
两位主人正用得欢畅,见她来,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依旧自顾自地吃着瓜果。
“来,阿姐,尝尝这个,这个可甜了。”
陈芳菲用银签戳着一块儿果肉喂到陈怀柔嘴边。
姜云簌扫过一眼,双手交叠覆于腹上,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率先出声,“不知两位姑娘寻来云簌可是有要事?”
“真是烦死了。”陈芳菲“啪”一声撂下银签。
转身冷冷地看着她,“我说姜姑娘,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这样装有意思吗?”
陈怀柔斜眼看看陈芳菲,往茶盏里轻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姜云簌只觉得可笑,说是给她道歉,不过是让她过来给她难堪罢了,既然如此,坐实了这罪名又何妨。
似是气极,姜云簌颤抖着声音道,“二姑娘这是何意?我虽是庶女,但二姑娘你也不能随意污蔑云簌,怎能拿女儿家的名声作筏。”
陈芳菲一听她柔柔弱弱的语气就来气,“今儿个我非要看看你这妖精的真实面目。”
陈芳菲一边说着,手一边往腰间一搭,“啪”一声破空声响起,鞭子强硬地掀开姜云簌的帷帽。
速度快的姜云簌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鞭尾不轻不重扫过她的右眉尾,拖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姜云簌吃疼,轻“嘶”一声后。
忙用手捂着被鞭子扫过的右眼,眼尾泛起火辣辣的疼意,她没想到陈芳菲会不计后果地用鞭子揭她帷帽。
半边容颜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帷帽下的这张脸,每一处都是精心勾勒后的成果,艳而不妖、清艳出尘。
最难得之处在于姜云簌年岁比她们都小,脸上幼态尚未褪却,若是再过一两年……
这等样貌,说一句红颜祸水都不为过,陈怀柔有些心神不宁地想。
想起阿兄那日说沈大人竟然在马车中藏了一名女子,还有方才沈大人在梨园现身,分明就是给这女子解围。
这女子好巧不巧,在沈大人路过时跌倒在地,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陈怀柔捏紧手中茶盏,指骨泛白,这女子,好深的心机。
若阿兄所说是真,那沈大人藏在马车兄的女子,也极有可能是她。
思及此,陈怀柔眼神幽暗地望着姜云簌。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姜云簌捂着半边脸,声音隐忍中含着怒意。
“不知陈二姑娘为何突然出手伤人,可是我哪里得罪过陈二姑娘?”
姜云簌褐眸里装满沉甸甸的委屈与无辜,并不像是装出来的,看得陈芳菲脸一红,高傲着一张脸望向别处。
姜云簌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得罪了这两位,她们甚至连面都未见过,今日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难道真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可总不至于对她出手才是。
面前的陈怀柔褪去往日温婉,犀利眼神直刺向她。
“方才在梨园,你是装的?你是看见沈大人恰巧从那里经过,故意跌倒将事情闹大,好让他出手相助。”
姜云簌一顿,抿抿唇瓣,“大姑娘说笑了,我一个庶女,何德何能让沈大人为我出手。”
她摔倒的确有刻意的成分,但那又怎样,反正沈烨又不知道真相。
她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陈怀柔很是恼火。
“我管你是真的也好,刻意也罢,总之,收回你那些个心思。”
姜云簌用手帕擦擦眼尾,干净的手帕上洇出一丝血迹,眉心一拧,将手帕塞回袖中,若是因此留下疤痕可就得不偿失了。
越想心里越是有气,这两姐妹就是有病,非揪着她不放。
陈怀柔瞥过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到底年岁小,喜怒哀乐皆形于色。
“你可知沈大人从小就养在青州卫家,卫家是沈大人母亲的母族,百年望族,他有一表妹,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且那表妹也是按沈家主母的规格培养。”
又见陈怀柔朝她轻蔑一笑,“卫家门第观念严苛,你认为,他们会允许你,一介庶女嫁给沈大人?”
姜云簌闻言抿唇一笑,不甚在意道,“是吗?大姑娘你又不是沈大人,你怎知他不会娶我这样的庶女?沈大人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受他人掣肘之人。”
这话属实戳中陈怀柔的心思,就算卫家不愿,也拿沈烨没什么法子,最后,终归还是要看沈烨的意思。
陈怀柔心中冷哼一声,又不疾不徐道,“沈大人至今对他亡妻念念不忘,且他的身子从那年在护送锦荣公主的途中遇袭后,便大不如从前,就算是这样,姜姑娘也可以不在意?”
姜云簌朝她莞尔一笑,“我自是不介意。毕竟,爱他,就要包容他的一切。”
“他的好与不好,我俱接受,他对亡妻念念不忘,说明他长情;他身子不好,我可以陪他一起悉心调养;若他日后走在我前面,我定会替他好好守着沈府。”
接着她话音一转,指尖隔空点点陈怀柔,娇笑道,“倒是大姑娘你,这么费心费力劝我放弃,莫不是大姑娘和我存了一样的心思?”
“若我放弃,大姑娘便少了一名对手,是也不是?”
陈怀柔闭上双眼,面无表情道,“你年岁小,会有更好的去处。”
这轻狂样儿,就是讨打。陈芳菲心中极为不爽,紧握手中的鞭子又蠢蠢欲动。
姜云簌斜瞟了眼,冷着声儿道,“二姑娘这一言不合就想伤人的性子还是得改改,日后若是惹到得罪不起的人,可就晚了。”
水榭内的气氛一直僵持着,直到青霜来寻人,冰才破开。
“姑娘,沈大人派人告知婢子说您在水谢这边,说您伤了脚不便,特命婢子来寻姑娘。”
姜云簌褐眸笑望着陈怀柔,“沈大人来传话了,既如此,云簌且先告辞,二位姑娘不必相送。”
那劈成一半的帷帽姜云簌也没让青霜带走。
两人走后,陈芳菲气得使鞭狠狠抽向水榭内的柱子上。
“这小狐狸精,分明就是故意恶心你我,阿姐,要不咱放弃算了,就算沈大人心如槁木,可架不住这狐狸精的诱惑啊。”
陈怀柔只死死握紧茶盏,良久,冷冷吐出几字,“要我放弃,除非沈烨娶她过门。”
……
姜云簌出了水榭后,看见陈珏双手环抱着一柄长剑立在湖边的一棵柳树旁。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对于方才水榭内所发生之事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句公道话,双方各有错处,且姜云簌还硬生生受了妹妹一鞭,陈珏心里的秤砣隐隐倒向姜云簌这边。
经过陈珏时,姜云簌眼神冷冷地甩到他身上,“这歉道的我的脸都花了,我可真是荣幸,下次有这种好事,陈小将军自去吧。”
她本就生得眉目清艳,让人见之忘俗,即便是生气,也只让人觉得灵动有劲儿,并不让人生厌。
只是眼尾那道红痕有些碍眼。
陈珏见得她真容后,脸上热气腾腾,不敢直视,只小声嘀咕道。
“真不知道你与我妹妹为何偏要喜欢那老古板,他就有那么好?”
姜云簌现在看见陈家人就来气,陈家姐妹俩也真是,自个儿拿不住沈烨,来寻她的麻烦。
说出的话难免冲了些,“是啊,我就喜欢沈大人那样儿的,老古板怎么了?会疼人的老古板就是好的。”
陈珏抬眼气呼呼地瞪着她,“你,你不知羞,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随便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
姜云簌轻嗤一声,真是个呆子。
扭头吩咐青霜,“青霜,我们走。”
陈珏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只余雪灰色衣裳轻拂过他的手背。
……
敞室中,陈珏气喘吁吁坐在沈烨身旁,提起圆桌上的白瓷贴花执壶给自己满上一杯茶,牛饮过一口后。
斜眼看着沈烨,哼哼道,“你不是说你有事先行一步?怎么还不走?”
“莫不是担心某人在我家妹妹那受欺负,这才没走?”
沈烨冷睨他一眼,“有事说事。”
陈珏不服输道,“也不知那姜家姑娘看上你什么?”说着说着便一股脑儿把姜云簌方才在水榭内的深情言语一一复述出来。
沈烨轻捻着腕上的菩提珠,沉声询问,“她果真如此说过?”
陈珏抹了一把额上半干的汗,眯眼觑着沈烨,“那能有假?我说你这个老古板、老铁树,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儿,弄得人家姑娘爱你爱的死去活来?”
沈烨冷斥他一句,“休要胡说,她还小,莫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陈珏笑呵呵地望着他,“我明白,我明白,小辈,小辈嘛。”
沈烨再懒得与他多说,提步向敞室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
身后陈珏慢悠悠道,“不过啊,她受伤了。”
沈烨的脚步一顿,转身目色黑沉地睇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沈烨:她只是想在我死后继承我的遗产罢了(哭唧唧、抹泪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