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玄英按照以往的速度驱马,却传来车内沈烨催促的声音。
“稍微快些。”
玄英微微讶异,大人做事历来不疾不徐,今日难得地急性,玄英默默扬鞭抽马。
车内,沈烨垂眸打量着膝上女子,她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刚才还泛红的脸色现下又变得苍白如雪,神色惊恐,汗水涔涔,脑袋不安地扭动着。
菱唇无意识地张合,梦呓着什么。
俄而,一缕熟悉雅淡的茶花香在车内溢散开来,沈烨并不厌恶,甚至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闻着花香,竟也跟着不知不觉睡过去。
马车入城后,已至深夜,街上人群稀疏,只车道两旁还亮着照明的灯笼。
玄英叩响车壁,车内无人应答,只有细雨落在篷盖上密密匝匝的声响。
抬手正准备再敲时,沈烨大手拨开厚厚的车帘,眼神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懒然,与平时不苟言笑、胜券在握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道,“去姜府。”
刚说完,酥禾堂的小二便提着红木食盒从雨中奔来。
小二双手托着食盒对玄英道,“劳烦公子将这糖蒸酥酪转交给沈大人。”
玄英点点头,接过来,“还请替我家大人转达谢意。”
小二送完又冒雨跑回街对面,玄英早已习以为常。
府内周管事与孙妈妈爱吃酥禾堂的糖蒸酥酪,周管事与孙妈妈算是看着沈烨长大的,沈烨对两人敬如家中长辈,是以每回路过酥禾堂时都会买上些。
酥禾堂的掌柜得知后每次看见沈烨的车架都会派人亲自送到车架前。
只是玄英不明白的是甭管天阴下雨、或是天明天黑,送糖蒸酥酪的小二都一直在。
若说掌柜的是为了巴结老爷才这般做,可也没见那掌柜有要事相求,沈烨知晓后便让他多给掌柜一些银两。
街对面二楼茶房雅间里,身着淡紫色裙衫的陈怀柔抿上一口甘茶后,美目一动,缓缓开口问道,“收下了?”
身旁的贴身婢子知晓陈怀柔已经暗地里不知送过多少回糖蒸酥酪给沈烨,无一例外,这些糖蒸酥酪都是陈怀柔亲自做的。
可姑娘送去后又不让沈大人知晓,这不是白折腾么?
婢子真心替她感到不值,“姑娘,若不然咱们直接告诉沈大人那糖蒸酥酪是你送的如何?姑娘不表明心意,沈大人怎能明白?”
陈怀柔放下茶盏,否决道,“万不可告诉他,他若知晓这糖蒸酥酪出自我手,只会让他离我越来越远,这事,须得徐徐图之,且勿操之过急。”
玄英接过糖蒸酥酪后便直接递给车内的沈烨。
糖蒸酥酪做好后,为防止它变凉,陈怀柔便放在小火炉上煨着,让人守在旁边。
现在糖蒸酥酪依旧是热的,隔着食盒,淡淡的甜香溢出来,姜云簌此刻还昏睡着,闻到后,下意识地砸吧两下嘴。
静谧的车内突地响起声音,沈烨闻声望向她,确定是她发出的声响。
沈烨敛眸,似乎每次见到的她,都不一样。不知是不是每个女子都像她这般,有千张面孔。
若是姜云簌此刻醒着,恐怕无颜直视沈烨的目光。
那甜香着实勾人得紧。
沈烨不喜甜食,自是觉得无甚趣味,倒把昏睡中的姜云簌馋醒了。
姜云簌费力撑起沉重的眼皮,不知今夕是何夕,以为身旁的人是青霜,蔫蔫儿地唤了句,“青霜,我饿了。”
没人回应她。
姜云簌挣扎着坐起来,“青……”
一抬眼,撞进一双深邃深沉的黑眸中。
姜云簌一惊,慌乱地打量着四周,看过一圈儿,她这是在沈烨的马车上?
脑中清醒一些后,她干巴巴问道,“沈大人,我怎会在您的车上?”
话音一落,一道不合时宜的“咕噜”声从她腹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实在响亮。
一股热气从后背蔓延至耳根,再攀上那张清艳绮丽的脸,热气蒸腾,姜云簌艳红着一张脸,手心攥着一点点衣料,脑袋深深埋起。
祈祷这尴尬失礼的时刻快快过去。
见她如此,沈烨面无表情的脸上快速闪过些什么,只是再看时脸色依旧肃然。
姜云簌偏头悄悄看他一眼,他像是没听到方才她肚里的声响般,长臂一伸,提起食盒放到她面前。
下巴微扬示意她,“里面有糖蒸酥酪,可以一用。”
姜云簌望望他,弯腰跽坐到食盒旁,揭开食盒盖子,里面盛着两碗鲜嫩可口的酥酪,还贴心地备着木勺,她一眼便认出这是酥禾堂的糖蒸酥酪。
酥禾堂的糖蒸酥酪是整个金陵卖的最好的,每日只售三十份,若没些门路,就别想尝到,就算身为姜府嫡女的姜彩之至今为止也没尝过。
心里暗叹一声,果真有权势才是真的好。
姜云簌捏着木勺,舀上一勺后,欲送往自己嘴里的酥酪拐了个弯儿,来到沈烨嘴边。
“沈大人,若不然,这第一口您先……”
“沈鸣喧,也不知你一天天在忙些什么?我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沈府寻你,周管事说你去了慈恩寺,天天跑去慈恩寺,合着你真打算出家是吧?”
外头陡然传来这一声吆喝,姜云簌手一抖,勺里的酥酪尽数洒到沈烨身前,布料柔顺绵软,流到沈烨腹部。
车帘这时被人挑开,漏进一丝光亮。
来不及管身上的脏污,沈烨猛地将她拉进怀里,而后极快地扯过一旁的鹤氅将她兜头罩住。
她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安静地趴伏在他怀里,听着车外的动静,一动也不敢动。
若是沈烨因她而毁了名声,恐怕她日后想再见他也根本不可能,他定会对她心生厌恶、避之不及。
鹤氅很大,加上姜云簌此刻是跪趴在沈烨怀里,除了有些呼吸不畅之外,她连一丝裙裾都未露出分毫。
陈珏骑在高头大马上,挑开车帘后,他怎么也没想到是眼前这幅场景。
鹤氅将沈烨怀里的人罩得严严实实,但从那窈窕的身影不难看出是名女子。
沈烨单手圈搂住女子的细腰,手掌轻轻拍了拍掌下的人儿以示安慰。
而后眼刀冷冷甩向陈珏。
陈珏见他动怒,默默放下车帘。
随口吹了个口哨,语气轻佻道,“哟,沈鸣喧,你玩儿的挺花啊,感情这不是出家,是去找刺激去了?”
“铁树开花,难得一见,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如此能耐,让你这个号称铁面阎罗的沈大人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虽说这是深夜且还下着雨,可总有那么些晚眠的人还在外吃茶或听曲儿。
正准备回府的陈怀柔听见楼下传来自家哥哥的声音,忙欣喜地推开支摘窗往斜对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