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灵不知李研已经动了要升她做近婢的心思,她还在为过几日去藏书阁的事筹划。
小顺子是负责晋王书房的宫人,宋楚灵便开始刻意接近他,帮他做了许多事。
晋王的存书很多,且又是爱书之人,他自幼就喜欢读书,再加上身体的缘故,不能同别的皇子那样游抏,读书便成了他每日必不可少的一个习惯。
冬日里天寒地冻,再加上阴冷潮湿,书房里总是隐隐泛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如今天气开始逐渐转暖,小顺子便开始将书房里的存书拿出来晾晒。
初三的日头颇有些刺眼,小顺子在院子里挑选了一块空地,宋楚灵将那里扫得干干净净,最底下铺了一层面布,上面是一片竹席。
最先晒的是书柜中靠里侧的那批书,宋楚灵跪在竹席上,将书籍一本本慢慢铺开。
小顺子在一旁点燃熏香,这香中含有兰草、麝香、荷叶、芸香等草药,专门用来驱除潮虫。
一批旧书铺满竹席,宋楚灵终于起身,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她在后腰上轻轻捶了几下,小顺子来到她身前,正想嘱咐她休息一会儿,就见她跑回房中,很快又取来一把蒲扇。
她背对寝殿的方向,用蒲扇开始朝熏香冒出的烟气扇风。
小顺子正站在旁边喝水,看到她这个举动,不免疑惑道:“楚灵,你这是做什么呢?”
这个时辰晋王尚在午憩,宋楚灵也不敢扬声,她朝小顺子招招手,小顺子凑到跟前来,听她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我方才闻到这烟气有些熏人,我怕万一引了王爷咳疾,到时候怪罪咱们。”
小顺子不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从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也怪不得他,因为往年他晒书前,都会和殿内宫人知会一声,宫人知道会熏香,便会合了门窗,待晒完书册,才会再将门窗打开透气,好像也没听说会引起王爷的不适。
小顺子指了指她身后,提醒道:“王爷的门窗都合着,这烟气飘不了多少进去,你就不用瞎忙活了,有这个工夫不如休息一会儿。”
小顺子对宋楚灵印象极好,觉得她又心细,又勤快,眼里有活,也从不挑三拣四,怪不得能被调来寝院干活,只是这丫头有时候会犯轴,就像现在这样,都劝她不必如此,她还不听劝,执意要在这里扇烟气。
“没事的公公,我不累。”宋楚灵说着,抬袖擦了把额上细汗,笑盈盈道,“这些烟气能少飘一些是一些。”
寝屋内李研已醒,内寝伺候的宫人正在梨花妆台前帮他梳发,屋内太过静谧,便是院里说话之人的声音又轻又细,却还是清晰的传入了李研的耳中。
刘贵自也是听到了那番话,又是忍不住心头道:这丫头啊,可当真是个天生伺候人的料。
束好发冠,李研吩咐刘贵将窗子打开。
明亮的日光下,女子站在一片书册前,一下又一下地挥动双臂,努力将烟气朝另一边扇去。
她动作明明轻快麻利,落在旁人眼中,就莫名透着一股笨拙的傻气。
李研望了一阵,慢慢收回目光,问刘贵道:“可下调令了?”
“王爷是说……”刘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当他瞥见窗外的宋楚灵时,猛然回过神道,“哦,是升楚灵做近身女婢的事?”
正在卖力挥着蒲扇的宋楚灵,神情与动作没有半分异样,只是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对于刘贵的这句话,她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她原以为多少也得三两月,才会让李研有这个打算,却没料到不过几日,李研就动了这个心思。
不过倒是也能想通,他本就是个随性的人,觉得有趣便招来身边,觉得无趣也可以随时就将她赶走。
所以,做晋王的近身女婢,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宋楚灵要做晋王的近身女婢,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开,众人既惊讶又好奇,毕竟晋王身边可是从未出现过女婢的。
一时间猜测什么的都有。
不出三日,事情便传进了坤宁宫。
紫檀曲尺纹罗汉床上,皇后坐在金色软垫上,一手慢悠悠的转着翡翠念珠,一手持着本手抄佛经,当身旁的赵嬷嬷说到那宫婢不过刚至十五岁时,皇后眸光微顿,手中的念珠也随之停下。
“娘娘。”赵嬷嬷俯身上前问,“可要差人去探那宫婢的底细?”
皇后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向窗外,轻叹着:“该要立春了。”
赵嬷嬷道:“回娘娘,初八便是立春。”
皇后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他给那猫儿取了名字,叫什么来着?”
赵嬷嬷道:“凝雨。”
皇后点头道:“先祖最初设猫之意,正是专为子孙长深宫,恐不知人道,误生育继嗣之事而忧,如今看来,也不无道理。”
当初也正是想起了这件旧事,皇后才将凝雨送去了宁寿宫,好在晋王对凝雨颇为喜欢,不仅赐了名讳,还当真也悟了其中深意。
皇后呷了口茶,目光重新落回经文上,手中念珠也有节奏的又转起来,半晌后,才记起一事,声音沉缓地开口道:“先不必管,随着他便是。”
养心殿那边得了消息以后,皇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下头,倒是一旁的连保福,趁着皇上午憩的工夫,回了一趟内侍省。
连修坐在院中,正仔细的雕刻宫牌,院外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他将手中木屑吹散,起身就朝院口的方向迎去。
在见到连宝福时,连修恭敬道:“父亲。”
连宝福扬了一下衣袖,没有理会他,径直朝房中走去。
连修紧随其后,待他将房门关上,连宝福已经坐在上首,连修上前替他慢了一盏茶,递到面前。
连宝福抬手未接,唇角上那惯有的笑容被冰冷取代,沉声道:“你好大胆子。”
连修将茶盏搁回桌上,转身来到堂中跪下,“父亲息怒。”
连宝福指着他的食指隐隐颤抖着,“我让你护着点她,没让你纵着不管,便是你不管,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也不知道与我说上一声?”
连修面容平静道:“儿子以为,父亲那日令我护她,便是允了她在宫中的行事。”
“糊涂。”连宝福道,“她了然一身,无所顾忌,你我同她可是一样?”
“不同。”连修道。
“既是知道不同,你明日带人去藏书阁又是要做什么?”连宝福已坐不住,他起身来到连修身前。
连修倏然抬眼,没有说话。
连宝福冷哼一声,“怎么,你连这等大事都打算瞒着为父?”
连修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觉察的仓促,“儿子不敢,只是父亲那日说过,当年宸妃一事并无冤情,既是如此,与其劝阻或是纵容,倒不如让她自己了解清楚,断了念头。”
连宝福合眼吸气,许久后才平复心绪,他将连修扶起,手掌不重不轻的压在他肩头,“可是她要你如此做的?”
“是儿子的主意。”连修立即否定。
“你可知,你现在像极了一个人?”连宝福无奈笑道,“倒还真是我儿子。”
看着眼前的连修,连宝福便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陷入其中。
连宝福的手逐渐用力握紧,半晌后,他骤然松开,伏在连修耳旁轻道:“其一,晋王不得有半分闪失,其二,明日之事不可行之。”
见连修不语,连宝福又道:“记得为父所说,那丫头所行之事,绝不可将你我牵扯其中,咱家……”
惯有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唇角,连宝福慈笑着道:“咱家可就你一个儿子。”
连修眼眸垂下,许久后拱手道:“是,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宋楚灵:连修你给我支棱起来!明日可不能放我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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