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没想到自己能重生一回。
但既然重来一回,他就不能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结局了。
阿玛被废,他得汗玛法宠爱,没有跟着被拘禁在咸安宫中。可即便住在阿哥所里,也并没有多少自由。
汗玛法去后,四皇叔做了皇帝,废太子还被拘禁在咸安宫中,说是没有皇考旨意,不敢擅专。
他们将他和兄弟姐妹们,及所属家眷们,都送到了京郊的郑各庄去了。
那里建了王府,建了城池,建了兵丁营防,高墙圈禁,不许他随意出入,哪怕是去京城,也要先禀报,无事是不能入京的。
再后来呢?到了弘历那小子即位,他忌惮自己是前太子东宫嫡子,汗玛法的长孙,说他有心谋反,一句话稀里糊涂的就定了他的谋逆罪。
他竟落得跟八叔九叔一样的下场。连名字都给改了。
叫什么狗屁四十六。
凭什么?
阿玛被废,他怕自己撑不住弟弟妹妹们,撑不住在外头的家眷们,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在汗玛法跟前更是小心乖巧的伺候,生怕惹怒了他。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了几十年,到头来还要被说他有谋反之心。
这辈子重生,弘晳把什么乖巧谨慎,小心翼翼全都丢了。
从记事起就谋划,阿玛这辈子,必须顺顺利利的做皇帝,而他,也绝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皇位,只能是他们父子的。
上辈子的嫡福晋,是汗玛法给他选的。
也是乌梁海氏。是噶尔臧的女儿,而非公主之女。
那会儿,噶尔臧身边没有早逝的博尔济吉特氏侧妃。
这辈子再来,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弘晳没打算用这个事和康熙对上,他对上辈子的嫡福晋没有什么感情,也不想再要那个女子了。
没有更好。
那天在草场上,满场的格格公主里头,他一眼就瞧见了喀喇沁的小公主。
小姑娘一身赤红的旗装,裙摆掺着金线,在阳光底下亮晶晶的。
露出来的骑射裤也别出心裁的用金线绣着一匹匹的小马驹,满头的辫子茂密花哨,特别的朝气蓬勃。
她驭马跑在最前头,像一团燃烧炽热的火焰。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写满了快活和自由。
就那一瞬间,灵动的钻进了弘晳的心里。
他喜欢那个笑,喜欢她潇洒肆意的模样。
令皇长孙一见倾心的光亮,弘晳要把她攥在身边,攥在心里。
骑在马上的弘晳居高临下的望着草堆上的兄妹二人。
巴勒多尔济还不错,给他行礼问安后就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弘晳只瞧了巴勒多尔济一眼,就将目光全落在了苏玳的身上。
就见他的小福晋板着脸,悄悄的往巴勒多尔济身后躲,完全不见那日的俏丽活泼。
这是,怕他了?
弘晳微微勾了勾唇,怕他么,那就逗一下。
“大婚后,你和爷就住在毓庆宫里。”
康熙已经下旨,令内务府办大阿哥婚事。婚期就定在来年三月。
回京后已经是秋末冬初了,要预备颁金节,还有年节的事,康熙不想仓促办弘晳的婚事,最近的吉日便在三月,便定在了春暖花开之时。
这次回京,噶尔臧会和端静公主一道送嫁。京中有康熙赐下的公主宅邸,苏玳会在那里住下,等待婚期的到来。
弘晳盯着苏玳:“毓庆宫里,住着太子太子妃。还有太子的侧福晋及格格侍妾们。还有爷的弟弟们。人还是挺多的。”
“不过嘛,毓庆宫不大,你同爷住进去,就一共两间小屋子。地方不大,刚够转身,凑合住住吧。哦对了,爷的侧福晋格格们,也都住在那儿,咱们隔壁就是。”
还没成婚,弘晳就和小福晋说这些,很不妥当。
赵凛和几个太监眼观鼻鼻观心,都当没听见。这位爷无法无天惯了,谁敢说他呢。
瞧着喀喇沁的小公主听着这些话眼睛都瞪圆了,几个人心里忍不住叹息,谁让这位小公主被这位祖宗看上了呢?
小祖宗折磨够了京城里的人,嫡福晋还没过门,这就开始逗上了。
弘晳说的这些,苏玳当然知道。
那毓庆宫,她还去参观过呢。
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要住进去!
苏玳心里苦,还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大眼睛眨啊眨,怯生生的看弘晳:“阿哥爷为什么不住阿哥所呢?”
阿哥爷。什么鬼称呼。
弘晳差点没崩住,吊儿郎当的看着他的小福晋。
太监们这会儿有眼色了,告诉苏玳,订了婚,规矩上,称呼大阿哥与爷就好。
弘晳继续忽悠苏玳:“爷住毓庆宫十几年了。屋里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外头都能知道。阿玛打个喷嚏,爷在屋子里都能听到。等福晋住进去就知道了。”
话说的不妥当,人也不规矩。
他目光深邃,神色不简单,一副你要细品爷的话的痞子模样。
苏玳为自己将来的住房问题愁苦,顾不上弘晳的深意。
巴勒多尔济还没成婚,不大懂弘晳的暗示。
可人之大事,无非是吃喝酣睡,人伦之乐。
弘晳老盯着苏玳看,兄妹俩过后就反应过来了。
苏玳气的扯着她大哥就走。
这人果然坏得很,故意来调/戏她的!
屋子里有动静外头就能听见,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在现代脑子里被灌输了那么多的有色知识。
去参观毓庆宫的时候,还和同行的人嘀嘀咕咕的讨论过,说太子睡哪个女人,不但他自己宫里知道,就连乾清宫的康熙立马都能知道。
没有一点隐私,还要被人听床脚。
现在好了,轮到她了。
苏玳气,巴勒多尔济更气。
不是说阿木古朗汗最宠爱皇太子和皇长孙么?怎么毓庆宫会这样小?
那妹妹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委屈?
不对,妹妹现在就开始受委屈了。
巴勒多尔济打听来的那些事,已让他心里有了些想法,如今再一接触,才知道皇长孙竟是这么恶劣的性子,被皇长孙看上了,妹妹真倒霉。
巴勒多尔济想不通,就皇长孙这样的,怎么还会得了阿木古朗汗的宠爱呢?
他甚至想,如果皇太子和皇长孙真的是阿木古朗汗最宠爱的儿子和孙子,那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毓庆宫那么狭小的地方呢?
巴勒多尔济不知道宫里的事,他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就是这些透着古怪的地方,越发证明天家父子祖孙间的不平静。
要不是不能抗旨,巴勒多尔济真恨不得毁了这婚事。
“大舅哥留步。”弘晳笑嘻嘻的喊人。小福晋一逗就恼了,真好玩。
巴勒多尔济的脚步一顿,被苏玳扯着,两个人只得转身面对弘晳。
巴勒多尔济面色僵硬,给弘晳行礼:“小人当不起阿哥的一声大舅哥。”
弘晳摆了摆手,不在意这个,他笑道:“爷也瞧中你了。跟爷去京城,给你差事做,怎么样啊?”
他这样真像当街强抢民男的恶霸。
可在场的人都很震惊,顾不上这样想。
喀喇沁扎萨克郡王的长子,即使做不成台吉,不能承袭爵位,只要留在本部,将来也总能挣到他的前程。
跟着大阿哥去京城办差这叫什么事?
喀喇沁部的郡王长子,不是八旗的人,更不是大阿哥的奴才。
从前也不是没有先例。可那都是蒙八旗的人。
藩部之子,尤其是领旗者还活着的部族,是不会让孩子去京城当差的。除非这孩子定了是将来要尚公主,或者要跟宗亲女成婚做额驸的。
这和抛家舍业,舍弃蒙古的一切没有区别。
众人都想,巴勒多尔济是绝不会答应的。
结果这位扎萨克郡王的长子,咬着牙片刻,说:“好。”
巴勒多尔济不会继承噶尔臧的爵位,但在喀喇沁,部众还是和公主的儿子们一样,也将他称作小王爷。
可巴勒多尔济心里很清楚,这是不一样的。
苏玳急了,扯着巴勒多尔济的手臂阻止他:“哥哥。你不能去。”
她知道哥哥疼她,多半是心疼她担心她才会答应。
可这位皇长孙令她很不信任,她不想巴勒多尔济抛家舍业的去京城却一事无成,这一去,要再想回喀喇沁得到什么,就很难了。
巴勒多尔济轻轻抚了抚苏玳的脑袋,轻声让她别急,他说:“妹妹,我们在这里,也是一无所有的。”
跟着皇长孙博一把,或许能施展他的抱负。
留在喀喇沁,前途更难。
他想帮妹妹,想给妹妹撑腰。可他什么都没有。他必须尽快的长大。
皇长孙能给他的一切,阿爸可能都给不了他。而他,也不想留在这里和弟弟们争。
大阿哥为人轻挑,又有那么多的‘劣迹’,可巴勒多尔济也不知怎么,看着那个比他大了一岁,却深沉又轻浮的好似纨绔子弟的皇长孙,巴勒多尔济觉得可以相信他。
苏玳不能拦着她亲哥哥想要上进的一颗心。可兄妹俩都落进大坑里,面对迟早要圈禁的结局,苏玳就不淡定了。
咬唇半晌,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是不大高兴,手里来回搓着杂草泄愤。
弘晳下了马,欣赏着小福晋的小脾气,把兄妹俩都弄到手里了,他心里很舒坦。
康熙久等弘晳不来,派人来寻,兄妹俩趁势要回去。
弘晳不准,懒洋洋的叫传话太监回去:“爷要送爷的小福晋和大舅哥回去。你告诉汗玛法,让他自个儿去玩吧。”
传话太监哪敢原话传回去呢?也不敢逼这位爷回去,心里斟酌了词句,苦哈哈的回去复命了。
苏玳气得忍不住跺脚,这下好了,她和哥哥都在康熙那儿挂上号了。
察觉到弘晳落在她身上肆意打量的目光,苏玳忍住想要瞪死这人的冲动,心中腹诽怒骂,她和哥哥,迟早会被这位爷坑死!
作者有话要说:玉牒中记载,弘晳的嫡福晋为噶尔臧女,不是公主之女,推测应该不是公主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