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阶前,女君身姿颀长,身后月光皎洁,面容却让人看不清神色。
柳栖儿扶着阶侧壁角,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镇定着站起来,走出暗影,仰头看她,“连凤女君也要杀我吗?”
柳栖儿的眸光如同一潭死水,劫后余生的光亮在悄然湮灭,衣袖下的手微微抖着,为了压制那股濒临绝望的胆怯,一下握拢,指尖嵌进肌肤的刺疼都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凭什么?哥哥做错了什么?栖儿又做错了什么?”
柳栖儿面对着凤昭颜,似乎彻底不再顾忌,泪水涟涟,模样可怜,声音里却又满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栖儿以为凤女君会是不同的那一个,即便是在那位高贵不可冒犯的帝卿殿下面前,可是为什么!就因为栖儿听到了那些本不该听到的话吗?哈哈哈……,你们出身名门,就受不得糟践,栖儿与哥哥就得整日提心吊胆,被喊打喊杀!你不是要杀栖儿吗?来呀!让你的侍卫手里的剑来砍栖儿啊!来呀!”
柳栖儿扬起下巴,细颈在不可抑制的细颤,上头甚至还留有已经干涸的血迹,可是他不在乎了,反正都逃不过了不是吗?
柳栖儿含着大颗的泪坠落,羽睫抖着,紧紧阖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屠刀。
凉亭里,江桐月有些震撼的瞪着眼,须臾看向凤昭颜,“没,没必要吧,他一个足不出户,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郎君,哪有胆子敢往外传我们的话……”
凤昭颜眸光轻抬,勾起了抹漫不经心的笑,“世家皆有家训,江家如何,我不知,可凤家,从不将把柄留给任何一个除自己以外的人。”
她徐徐的将视线移回阶侧的柳栖儿身上,神色淡漠的像是在赏玩一件无关紧要的残次品,抬起手,几乎快要触到他细颈的刹那。
江桐月蹙紧眉,带着一阵疾风,拉住人到身后,挡在了柳栖儿面前,“柳砚儿已经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因为我死了,他的弟弟必须活着!这是我欠他的!凤昭颜,就算卖我个人情也好,将来哪怕赴汤蹈火,我江桐月还你!”
“哪怕不惜整个江家?”
凤昭颜收回手,姿态闲逸的负向身后,微挑眉梢,满眼的戏谑。
江桐月抿紧唇,余光侧向身后,在看到柳栖儿细颈上柳砚儿留下的血时,眸光坚毅起来,看向凤昭颜,慢慢点头。
凉亭前,百花间,月色辉映明灭烛火。
凤昭颜轻嗤了声,徐徐笑起来,“即便我放过他,可他跟着你,你江府的侍卫可不会放过他,你确定要带着他,去办江伯母交代你去办的事?”
“这个……”
江桐月犹疑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柳栖儿红着眼,赶忙摇头,一副后怕极了的模样,胆怯的抱住手,后退半步,浑身都是抗拒。
“可想好如何安置了?”
凤昭颜侧过身,没有再看江桐月和柳栖儿,似乎毫不在意答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江桐月转过头,挠挠后颈,眉心死紧,“栖儿貌美,交给旁人,难保不起色心,除非有人……”
说到这里,江桐月的视线忽然盯住像是在赏花的凤昭颜,眸光微亮,“凤昭颜,本女君有个不情之请。”
...
一通稀里哗啦,感人肺腑的言辞之后,江桐月生怕凤昭颜第二日因着慕言衡再反口拒绝,匆匆回阁里收拾行李,准备带着侍卫连夜遁了。
凤昭颜站在凉亭阶前,透过花丛,神色淡淡,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身后柳栖儿微低着头,眸子里满是惴惴不安,一阵欲言又止后,终于抬起头,唤了声,“凤女君,也许,也许有件事……”
柳栖儿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看清凤昭颜侧过来的眸光里没有丝毫在意的意思时,露出焦急,“我没有骗你,凤女君,我母亲之所以会坠崖,全是因为被亲戚花言巧语诓去容城做了买卖,之后从容城回来,就一直在被追杀,凤女君,容城去不得!”
凤昭颜负手,凝住有些语无伦次的柳栖儿,似乎对他的话仍有存疑。
柳栖儿跺了跺脚,连忙道,“栖儿母亲在时,是泠县米铺的当家,可是前年因着运米的商队不知什么缘故,都拒绝再来泠县送米,母亲眼见粮仓见底,只能想着去其他城镇货米,容城本来离泠县距离最远,可是因亲戚劝说与其在泠县做这样没多少利的买卖,倒不如将买到的米再运去容城,赚几日抵往年一年的银钱,好为哥哥和栖儿即将说人家,攒足嫁妆,不致被轻视,母亲才动摇,下决心去的容城,只是从容城回来后,母亲显得格外惊慌,说容城有匪贼烧了整座城的粮食,还断了外头进来的粮道,交代栖儿与哥哥若是以后有人上门说媒,绝不能答应嫁去容城,这事是真的,凤女君!”
凤昭颜凤眸微敛,“京城去泠县,容城是必经之路。”
“凤女君,改走水路,可以避开容城,”
柳栖儿急忙摇头。
“容城之行,不会更改”,凤昭颜眸色淡淡,像是已经有所预料,没有再看他,“本女君答应江桐月会送你回泠县,明日一早,侍卫会送你上船。”
“可是……”,柳栖儿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还要再解释原委。
不想长廊阶下,慕言衡看到他纠缠的一幕,乌眸微眯,气势凌人的迈上石径,身后侍卫林列,长剑寒光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