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落在百花居各处,阵阵花香怡人,蝴蝶萦绕在花间聚拢又散开。
凤昭颜坐在亭子里,面对着棋盘,时而执黑子反攻,时而执白子破局,徐徐春风里,广袖轻舒,端的是一副世家嫡女的沉静修养。
江桐月打开门出来,懒懒的接过仆从递上的扇子,闲情雅致的步下长廊,坐在了凤昭颜对面。
“贤妹还真是好兴致,可是这棋局,我怎么看不懂啊?”
江桐月点了几处排布的棋阵,摇着扇,摇头又点头。
凤昭颜放下棋子,捧茶微啜,徐徐抬眸,“不是急着回京城?怎么还不动身。”
凤昭颜扫了眼原本宽敞的小径,如今因着某人到来,一长串的仆从拥堵在其间,白白坏了好景致。
眉心微蹙,凤昭颜看着人,指叩了叩案,“我昨夜似乎忘说了件事。”
江桐月研究着棋局,闻言抬眸,疑惑的挑眉。
凤昭颜微勾唇,凤眸斜向已经下楼来的人影,徐徐轻笑,“江女君,我这趟可也是带了人来的。”
江桐月目光大盛,“人?谁?凤昭颜,你这是也有了枕边人?不对,凤祖母不会允许你未娶亲,就先纳夫侍,难道这半年不见,你不但摆脱了那位,还成了亲?可是许郎君?定是他!他在哪?”
凤昭颜笑而不语,望着长廊那处,只见戴着幂篱的帝卿站在木梯上望了一圈,最后定在凉亭这处,步子微快的朝着她们而来。
江桐月回头,望见帝卿过来,抚掌打趣,揶揄的看眼凤昭颜,“可是盼到这一日了,对吧,贤妹。”
说着,江桐月拢起扇面,示意下人退去,自己则站起来,风度翩翩的冲着已经到了凉亭前的帝卿揖手,“凤君郎,这着急忙慌的,莫不成怕我拐了昭颜贤妹?”
慕言衡隔着轻纱,原本乌眸里只装着凤昭颜,江桐月突然上前攀谈,还称呼他凤君郎,不禁有些开怀,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到凤昭颜面前,凑到她身侧坐下。
“凤昭颜,她唤我凤君郎,是你让她这么叫的对不对?”
慕言衡挽着凤昭颜的臂弯,乌眸里像是坠着星河,笑意盈盈的蹭蹭她的肩头,“原来你还是很喜欢我的。”
凤昭颜没有回答,看了眼正用暧日未神色打量自己和身侧人的江桐月一副兴致勃勃,想要开腔却又憋住的模样,不禁失笑,却并未有要明言慕言衡身份的意思,将茶盏搁在案上,慢条斯理的拾掇起棋面上已经快布满的棋子。
江桐月看的着急,这新婚燕尔,怎么夫郎如此投怀送抱,人还能坐得住?
一时急摇了两下扇,忽而眉头一松,豁然开朗,抚了两下掌,眉眼嬉笑着,自顾自点头。
这定是因她在,所以拘谨,哎呀,昭颜贤妹这面皮不行啊,还是涉事太少,太少。
江桐月满脸堆笑,移着眸子看看“许清临”,又看看凤昭颜,吹了个哨,径直出了凉亭,带着一长串仆从离远。
直到夜幕来临,晚膳用罢。
江桐月才领着夫郎柳砚儿和他的弟弟柳栖儿出现在凤昭颜面前,一挥扇,指着戴着幂篱的帝卿,冲着夫郎和夫弟轻笑,“这是我昭颜贤妹的正君,这头一次出京城,待会儿灯会,你们可别光顾着玩,冷落了人家。”
正君?原来竟是已经娶了亲的。
柳砚儿可惜的看眼品貌皆出众的凤昭颜,转而有些不满的瞪眼慕言衡。
柳栖儿知道哥哥一心为自己打算,见了凤昭颜后,就想着解决弟弟的终身大事,这半路突然冒出来个正君,算盘都落了空,定然有些怨气。
可他观这正君虽戴着幂篱,却通身贵气,非他们能惹得起的,这般明面上,实在不宜得罪,惹火上身。
忙拉拉他的手,示意注意场合。
柳砚儿脸色有些不好看,却到底依了弟弟的意思,收回目光,乖乖的待在江桐月身边,没再看过去。
凤昭颜眸光极淡的扫过二人,眉心隐蹙,却并没有拒绝江桐月同去灯会赏灯的邀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百花居出来,华丽的马车排成两排,并行着穿梭在热闹的街头。
等到前头锣鼓齐鸣,欢呼声,笑闹声极热闹的地界,几人才从马车里下来,由一圈侍卫护着,行走在灯会大街上。
江桐月顾着夫郎的肚子,一路一会指着好看的灯笼与夫郎嬉笑,一会嘘寒问暖的问走得累不累,全然没顾上夫弟柳栖儿。
柳栖儿夹在江桐月与凤昭颜两对妻夫间,微微落后一步,装着赏灯的模样,实则忍不住的时不时瞟一眼凤昭颜与慕言衡之间过于彬彬有礼的相处。
这是新婚妻夫会有的样子么?
柳栖儿心头疑惑越堆越满,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可能会有的缘故。
随着人流越走越密,侍卫们只顾着自家的主子,柳栖儿渐渐落后了许多,被挤了开去。
再抬眸,只见人流涌动,柳栖儿四处寻找哥哥的身影,打眼望去,却瞧见了慕言衡戴着幂篱被宫侍和侍卫们簇拥着过来。
柳栖儿心里涌上阵抵触,他看得出来这位正君一点儿也瞧不上自己与哥哥,方才出来,他身边的两个贴身侍从在江桐月和凤昭颜看不见的角落,狠狠的剜了他与哥哥两眼,就仿佛脏污的淤泥沾在他们身上,一副甩不掉,又嫌恶极的神态。
柳栖儿装着笑的模样一下端不住,唇角抿了抿,侧身让开道。
慕言衡却扶着宫侍的手,在他面前停下,似乎在端详他,而后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柳栖儿被打的面纱都掉了,颊腮红痕显眼,不过片刻的功夫,脸高高月中起,他微垂下头,却没有捂脸,只是袖摆下手微微攥紧,指尖陷在.肉.里,微微颤抖。
“本帝卿一向不喜你这样的狐媚子。”
骄纵的帝卿微扬下巴,脸上神情震怒,“你方才一直盯着凤昭颜,是在打什么主意,本帝卿看一眼就知道,打你一巴掌算是轻的,还有你哥哥”
柳栖儿羽睫一颤,震惊于他身份的同时,猛然抬头,月中月长的脸在烛光下,失去了往日令人醉心的颜色,可他的眼睛却是无比的灼亮。
“与我哥哥无关。”
“可他瞪了本帝卿,这世上,冒犯本帝卿的都该死。”
一句话,柳栖儿神色紧张,耳边反反复复的都是这个,直到有路人挤过来撞到他,他才勉强稳住身子,挤在人流间,四处寻找柳砚儿的身影。
可人流太多太密,等到了一个坡度,柳栖儿才发现自己站在长桥上,正被人群拥挤着,往西市去。
那里是人牙子聚集的地方,三教九流,做着不见光的买卖,原本好人家的郎君们是不会来这的。
柳栖儿心慌乱起来,却在漫无目的的视线里看到凤昭颜的身影,她站在长桥尽头的树下,被烛光隐约照亮,
柳栖儿心砰砰跳的极快,极力的往那处靠近,最后狼狈的跌倒在她的脚下。
“凤……凤女君”
他用尽力气,支起身子,在人海间,仰头看向她。
却发现她的目光在一个被铁链锁着,困在铁笼里的小奴隶身上,来来往往的人里不少都聚集在那个铁笼周围,能瞧见,完全是因为那个铁笼被摆在红布围拢的高台上,而那个小奴隶可怜兮兮含泪的眼神凝望着这处。
突然人群一阵狂欢,有人似乎出了高价,上台,手捏住了铁笼里小奴隶的下巴,左右微移,像是很满意的模样。
柳栖儿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在这遇到了凤昭颜,只是很快他发现人不见了,慌乱的坐起来。
柳栖儿心高高提起,此时再定睛看时,发现人竟然在高台上,正手捏着出高价人的手腕,脸色极淡的微压眉梢。
而后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一眼又向他望来,又淡淡移开。
柳栖儿就像是在冰火两重天,倔强的红了眼,咬.唇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走近她。
骨气什么的,似乎从来不重要,他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