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居的夜格外热闹,各处长廊,花丛隔几步便挂上了灯笼,湖面上星星点点,倒映着烛光月光,滢滢的泛着涟漪。
几处画舫从不远的长桥下晃悠着过来,丝竹之声随着夜风荡漾,船上红袖绿影满堂华彩,美人绰然风姿,半掩娇面,抱着琵琶,弹拨弄弦,独占船头,引吭高歌,美极艳极。
游人如织,客舍窗敞,纷纷注目其上,为之陶然。
阁楼中第三层,帝卿砰的一声关上窗,转头看向宫侍,“你说,那人比得过本帝卿吗?”
“这个,自然不能的,殿下”,宫侍只觉得额上渗出层薄汗,都不敢耽搁,忙福礼回话。
“本帝卿也认为是这样”,慕言衡颔了颔首,穿着身洁白寝衣,坐回床榻,墨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后,烛光下,眉眼精致,玉瓷一样白皙的肌肤就像是泛着光华,光是看着,便觉令人为之神往。
自恃貌美的帝卿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松了口气。
伺候的宫侍似乎看出了主子藏起来的心绪,装作不经意的看眼门外,“凤大人回房前,说明日就灯会了,今夜定然也免不了热闹,怕殿下夜里不能安枕,特意吩咐奴为殿下点上宁神安眠的香,可见凤大人是挂念殿下的。”
帝卿颊腮微红,被惊扰的心绪一下淡了不少,躺回榻上,拥着被子,脑海里幻想着凤昭颜对宫侍交代这几句话的样子,只觉满心欢喜。
宫侍们低着头相互对视了眼,安心的点了下头,上前复又将帐帘放下,将灯熄了几盏,退了下去。
歌声悠扬,悠悠荡荡,依旧在百花居各处游荡。
凤昭颜站在二楼窗前,眺目望着画舫在百花居后门靠岸,一行仆从担着行李从船上下来,后头撩帘子出来的女君扶着个微凸腹部的君郎,珍宝一样的护着他下来,再后头撩帘子出来的同样是个身形窈窕的郎君,只是不同的是似乎有些散漫,慢吞吞的跟着她们,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攀花折枝,时不时的采撷一朵在手,有些笨拙的编织着一个花环。
凤昭颜眸子幽深,复又去凝先头那位女君,看着她抬手投足的身形,微露沉思。
花丛小径,灯笼下,小二候着,将一行人引到了阁楼一楼前,正要取出钥匙,打开门迎客入住。
却不想,那怀着孕的君郎撒起娇来,挽着妻主的手不依道,“不要这间,我要上面那间,看湖赏景,那二三搂最妙不过了。”
“好好好,就上面,就上面”,女君穿着富贵,似乎对夫郎百依百顺,将人搂着,就要上楼梯。
小二提着灯笼,赔着笑,几步上前,堪堪作揖,歉意弯腰,“客官,您大概不知明日便是咱们百花镇的灯会,这几日最是热闹,如今这一楼已经是剩下的唯一一间上房了,不如客官先将就几日,等楼上空了……”
小二还没说完,那女君便抬手打断,不知从哪掏出了把扇子,呼啦一下打开,呼哧呼哧的扇起来。
“不成,本女君的夫郎自嫁给本女君起,就没受过委屈,他今日说要上头的上房,本女君便说什么也得让他住进去,你起开!”
蛮不讲理的一戳小二脑门,女君捋了捋衣袖,大跨步迈上木梯,身后夫郎被跟上来的郎君扶住,慢慢的上来。
等到了二楼,女君呼扇几下扇子,径直走上前,凤家侍卫想也不想的亮了剑,阻止了她的靠近。
女君叉腰,折扇一拢,啪啪啪的敲击剑身,丝毫不带惧怕的昂起下巴,“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拦?本女君堂堂京城世家,你们哪路子的小门小户,也敢挡我的路!都给我听好了,江家,我就是江家嫡女江桐月!”
江桐月一脸横着走的架势,扇子抵剑,就要硬闯,房门却在此时打开,凤昭颜挥退了侍卫,走了出来,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微带嫌弃的神色。
“凤……凤昭颜?”
江桐月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又笑又奇,“你怎么在这?哎呀,半年不见,真是差点没认出来。”
“妻主,这位是……?”
柳砚儿步上前,小心打量凤昭颜的容貌,扯扯江桐月衣袖,疑惑蹙眉。
江桐月毫不避讳的将人搂进怀里,折扇指指夫郎,冲着凤昭颜嬉笑,“瞧,我去泠县可没闲着,这是我这半年好容易娶到手的夫郎,正打算带去京城,让他见见世面。”
“砚儿,快见礼,这位可就是我总提起的那位凤家嫡长女,凤昭颜,京城才俊一辈中的翘楚啊,在京城,多少郎君想嫁她,却连见她一面都难呢。”
江桐月时刻不忘对夫郎的殷勤,说完,便为他解惑,生怕冷落了美人。
柳砚儿福上一礼,眼睛里有些小心思,一把将自己的孪生弟弟拉上前,轻笑着说道,“这是砚儿的弟弟,柳栖儿,不知凤女君可听见方才的歌声,正是栖儿唱的。”
凤昭颜脸色微淡的移过眸子,像是看了,又似乎没看。
柳栖儿猝不及防的抬眸,望进她的眸底,看着她瞧见自己容颜之后毫无波动的平静眼神,难得起了几分心思,认真看人,“凤女君安。”
凤昭颜没理会,看了江桐月一眼,转身,“你随我来。”
江桐月脸色微正,哄了夫郎两句,交代下人好生伺候,紧跟着进了屋。
“贤妹,可是有话交代?”
江桐月折扇挠挠后颈,说话间,仍不忘频频看向屋外,朝着夫郎暗送秋波。
凤昭颜在案前坐下,倒了杯茶,“你贬官去的是泠县?半年而已,看来陛下对江家并非不近人情。”
“呸,这还不够不近人情?我江桐月位列九卿,就因为好巧不巧的撞上凉亭那位帝卿与你……,总之我可憋屈死了,穷乡僻壤,若非遇上我此生挚爱,我江桐月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这坎了。”
江桐月露着愤色,呼啦打开扇,使劲挥舞,既而又敲敲案,一副妥协的模样。
“也就是皇家,不然我可得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不可!”
“此生挚爱?”
凤昭颜扫了眼外头于世家规矩而言,显得不甚入眼的仪态,神色淡漠的问道,“你纳夫侍,江伯母与江伯君可知道?”
江桐月一噎,扇子挥着猛然一滞,“这个……这个到时置办个宅子……”
江桐月这话答不上来,最后挠挠鼻子,转了话头,“都说我做什么,你还没说你到这来做什么呢?”
凤昭颜徐徐品了口茶,抬眸微笑,“自然是去泠县。”
! ! !
江桐月瞪大眼,扇子都吓掉了,“是……是我母亲知道什么了吗?!”
“与你无关,是陛下的意思。”
凤昭颜叩了叩案,大抵是旁敲侧击够了,有些要送客的意思。
江桐月却一脸惊天动地的表情,一掌拍在案上,“那位祖宗终于放过你了?”
凤昭颜挑眉,祖宗?
“就是那位跋扈骄纵的帝卿啊”,江桐月以为她没听懂,压低声,掌心微弯,贴在嘴边,神神叨叨的四周看了看,“你别说,我总有种他也在这的感觉,心里怎么有点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