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清醒了过来,悠悠睁开眼睛,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皇上,他的脸几乎快贴上我的脸,他的唇离我的唇很近,我很想吻他,翕动着唇却无力抬起脖子。
他轻轻将我平放下来,我见他正低头看自己,心中不禁十分喜悦,发现自己再一次被他紧紧拥进怀里,便安心地继续睡了过去。
“袖袖,我不是睡在邀月台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头痛欲裂。
余子岩用银针在我的头上扎过几处后,我的头痛果然舒缓了许多。红袖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全是担忧和惊吓,我拉过她的手:“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讲的和我记得的差不多,说我从回宫后的第二天起,不知何故,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神志不清,我就像聋子一样,任何人对我说话我都像没听见,也像没看见。宫中所有的御医都对我望而兴叹,就连余子岩也是束手无策。
皇上无耐之下,命二十个暗卫日夜跟在我旁边,未经圣上的许可不允许任何人,包括皇后和大臣打搅触碰我。
红袖还告诉我,我这一个多月来每天傻站在皇上的宫殿门口,再不就是夜里跑到邀月台跳舞;画了无数幅画,也撕了无数幅画。她还说,我这个月来睡眠极少,几乎就不睡觉,谁知从宫宴出来后我竟睡在了邀月台,接着便昏睡不醒。
“袖袖,我睡了几日?”
她取来梳子帮我梳头,眼睛熬得红红的:“已有一日两夜了,皇上他--”
我声音都快急嘶了:“皇上怎么了?”
“娘娘,红袖从心里把你当成亲姐姐,现在没有旁人,红袖再不说都快憋死了!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开皇宫,皇上他没有一日不在挂念你,你知道咱家附近有多少暗卫么?你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人禀报给皇上。你神志不清的这些日子,皇上暗地里心急如焚,连奏章都看不进;你昏睡的这两夜,皇上一直守在你床边,最后实在是挺不住了,才被刘公公硬劝回去休息的。”
闭上眼睛,我半晌无言。
她说这些事情到现在她都没敢告诉瑞新,翠云和冠芳也不知道。白玉堂半月前竟胆大包天夜闯皇宫,若非八王在皇上面前力保,早就被打进天牢处斩了。
“我记得好像有人在我背上打了一下,后来我还吐了血,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竟是夏竦救了我!
就在所有人都摇头的时候,皇上居然急中生智想到了他。其实,夏竦也算是当朝奇才,不仅文治武功,还精通阴阳五行奇门之学。
从前我对他一直有些成见,说白了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花心风流得要死,偏偏不少女人还就是喜欢他,甚至愿意免费倒贴,真让我受不了。
吃完饭洗了个澡,我特意让林海去将夏大人请了过来。
与你说实话,他长得真不赖,天庭饱满,地阔方圆,标准的中国男人国字脸,神色间英武之气不溢而出,浑身散发着极品男人的味道,对女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他的年纪和八王爷差不多,两相比较,少了八王爷身上那股出尘的飘逸洒脱,却多了一份英雄俊杰的勇武豪迈。他父亲夏承浩乃是前朝名将,浴血战死于沙场,和我祖父曾经是生死同袍。
我对他礼貌地笑笑:“蓝冰谢过夏大人救命之恩!”
他朝我淡淡地回笑:“张娘娘的闺名果真叫蓝冰么?子乔(夏竦的字)为何觉得娘娘与在下一位至友十分相似,神韵气质简直堪同一人。”
我被他堵得一时语塞,十分尴尬,他捊了捊浅须,目光狡黠而神密,像是对我说:天音,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曾言破而已。
其实无论我如何抵斥,他的确能担当“文武全才”这四个字,至于他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我也无权点评。在天音阁,他一直对我很关照,这次若非他,恐怕我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犹豫了片刻,我真诚地向他敞开心扉:“子乔兄,原本你年长我二十岁,可在你我心中,早将对方论成忘年之谊,我也就对你直呼其名。我早知瞒你不过,只是个中原委曲折离奇,三言两语亦说不透,何况你知晓太多未必有益。无论如何,这次多谢子乔兄及时出手相救。”
我们含蓄地“敲打”了对方许久,他说我换了副脸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走后,我让红袖回了趟茶馆取来江南月,顺便传个话也让瑞新他们安个心。
我醒的时候是下午,而现在却是晚上,约摸七八点的样子。今夜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好日子,夜幕上星光点点,银河璀璨。
听林海说,皇上睡到现在还没醒。
他一定十分疲惫,我就能想象得出这一个月来,他的心有多么难熬,偏偏,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给所有人看。
思念如潮,思念如火。
我太想见他,无论我怎么劝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想去见他。
问自己,和他见了面以后呢?似火如荼般激烈地搂抱在一起吗?告诉他,他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人,他就是我前世的情人;然后,冲动地纠缠一夜,醉生梦死一夜,哪怕明天我就会飘散,消失,中魔,离开他,让他一辈子痛苦绝望吗?
或许,还有个办法,只是相当冒险。
将所有宫人全请出毓秀宫只留下林海和红袖,我万分郑重:“袖袖,小海,你们俩守在院门外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我要练会儿琴,是首十分特别的曲子,只要我的琴声不停,你们就不可打扰我,否则--”
林海连忙问:“娘娘,什么曲子如此特异?”
红袖知道我时常练些莫名其妙的“魔曲”却没见过我如此严肃:“否则怎样?”
顿了顿,我认真地盯着红袖的眼睛,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她看护:“袖袖,除非是我自己醒,一旦我的琴声被旁人干扰中断,我就必死无疑!你就当是我的护法,明白么?”
费了半天口舌才让他们明白个中厉害,林海吓得汗如雨下,红袖也紧张得不行,没办法,我实在是太想去见他了,只有冒死赌一场。
他们原本死活不应我练如此离奇的曲子,我直接将琴抱到院子立马装作起弹,他俩赶紧像箭似的冲到院门口替我守关,不由让我有些想笑。
此曲名为“逐梦令” ,和“牵魂令”同出一处,本是上下篇;二者的区别在于“牵魂令”变幻无穷,牵出的是听者的魂魄,将对方困锁在弹曲者的阵中;而“逐梦令”极为平和曲调重复,类似于催眠曲,催眠弹曲者本人,牵出的也是弹曲者自身的魂魄。
琴声含诀,名曰牵魂引,一旦琴声戛然停止,而奏曲者的魂魄却没有及时归位,后果便不堪设想,奏曲者的身体和魂魄便会无法再重合。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弹这首曲子,敛集心神,和江南月的心有灵犀下,片刻我便入定,魂魄轻轻松松就离了身。
我的魂瞧见“自己”坐在院里闭目出神弹琴的样子,当下不禁对“自己”生出十分的欣赏之情,悄悄竖了个大拇指:沈天音,你一点儿都不比白玉堂差,真的!
一路飘飘乎乎,穿墙过树,不一会儿就摸到了文德殿。
糟糕!殿门口竟蹲了两只麒麟兽,两个大家伙正鼓起铜铃大眼,刨腿弓身,朝我龇牙咧嘴“轰”的一声口里喷出两道炽火:“尔等何人!胆敢擅闯内殿,还不报上名来!”
我无比狂妄地想,我可是你们老祖宗辈的,看你们俩也就几百年的道行,连人形都未化出;再一想,可惜自己现在没有一丝法力,怎么说还得看“人”脸色才能成就“好事”不由叹了口气,态度立马九十度大转弯,正准备点头哈腰给它俩说些个好话巴结巴结;猛然又想,奶奶的,我可是“万妖之后”啊,怎能如此没有气场!
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我的魂挺身傲然道:“我乃落霞谷之妖后,名灵曦。”
我原打算,若实在不行,还是得回过头再对两小家伙低眉顺眼,求他们做做好事,放我进去看我老公一眼就走;不料,这两家伙听我说完后又瞪眼瞧了我半晌,竟对我跪拜下来:“后在上,恕麒麟仔无礼!”
我心中狂笑:“麒麟仔”确实是两个小仔仔,毕竟大宋才建国上百年,这汴京宫里能生化出它们俩已实属不易了。
我的魂咳了两声,当下摆足老祖宗的架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爽得不行。
悄悄地,慢慢地走着,一步步,四处打量。
这是他有生以来待得最多的一座殿宇,殿很大,布置得隆重却并不华贵,他是一个很“简朴”的皇帝,从不喜欢奢侈浪费。
殿外守着许多侍卫,殿内守着二十几名小公公,听说刘公公因上年纪前两天刚刚退居二线,目前的内侍总管叫阎文应,是他的心腹。
我认出了那人,上次这位好心的公公还跑去问我,需不需要为我通传。我的魂走到阎公公面前对他笑了笑,朝他福了一礼,可惜,在他的眼前我只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阎公公大概二十多岁,人很精瘦,五官清奇。
我的魂穿过阎文应守的那道门,里面是间很大的书房,桌上堆满了奏折,我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伏在他写过的书案前,发现他的书案上插了个画筒特别让我眼熟,我很想打开它看看,朝画筒伸过手却捞了个空。笑了笑,我起身继续寻他,他的休息室在哪呢?
走走停停,又穿过一道墙,我终于找到了他的卧室,床很大,上面挂着金黄色的幔帘。心突然怦怦直跳,激动地,喜不自胜地我的魂朝他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