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天意?
我千寻万寻,千呼万盼,而那人原来就在我的面前,我却一直没发现!
一点一滴,每一幕,我回想了一遍,两遍,三遍,十遍,百遍…
“你可以再找一个,再找一个--”
“这世上的好男人很多。”
“沈灵曦!早晚有一天,你哭着求着找我要!”
“曦儿,朕喜欢你,自从那次在歌舞坊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朕就喜欢上了你。”
“曦儿,你给朕一段时间,等朕彻底亲政以后,朕只爱你一个人,行吗?”
“曦儿,你怀孕了知道吗?你有了朕的皇儿,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说那些个要离开朕的话了!”
可是,我呢?我居然从来没有用心去看过他一眼!
“灵曦!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素意,你就是以这样的另一种方式,在冥冥中找我的吗?
我没有办法不哭,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非要有那首诗,非要有那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他,竟然是他!
这一切,全是命中奇巧的注定。
哭过以后,我让红袖回去给家人传个话,也给白玉堂传了个话,说我会在宫里住一段日子。而这次,红袖明显是欢喜的,终于什么都不再问我。
那两天,我一直在画画,画了一幅又一幅,又被我撕了一幅又一幅。
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没有记住你眉稍的细节,没有记住你的唇线…
我穿梭于每一个他曾走过的地点,踩着他踩过的每一道足迹,体味着他的每一段成长,感受着他的每一份孤寂,每一份苦闷和无助…
我站在他常站的醉心亭,分享着他的每一次成功,追逐着他的每一个希望…
我渴望去见他,渴望他的唇,他的吻,他的拥抱。
我犹豫,反复徘徊在月下,徘徊在他的宫墙外,我怕那道无情的咒语,我怕自己只要离他一近,就会出现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意外,我怕他再一次离我而去。站在这里,起码我还可以远远地看到他,可以想念他,而如今,哪怕是一分一秒的想念,对我来说都是珍羞美味,都是甘之如饴。
我被一浪掀过一浪如潮的思念冲击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他朝政的宫殿,不求能远远地望到他一眼,只求心能感觉到,他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我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不作任何打扮,既不像宫女,也不像娘娘,不伦不类地站在百官参朝的垂拱殿外几十米远的广场上,像塑泥雕般一动不动地遥望他坐着的方向,一天,两天,三天。
从他临朝一直站到他退朝。
不久,我听到了很多议论,说法很多,我也没时间品析;渐渐地,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认识了我,都记住了我,冷宫中的张美人。
他没有宣召过我,我也没有去求见过他。我已经满足,我劝自己必须要满足,不然我可能很快连这些都没有了。
很快,我的两只脚都打起了泡,我的身形憔悴了起来。我不再哭,也不再笑,因为我觉得自己似乎在变成他。
一天夜里,我径自走到了御花园,在那里,我曾为他弹过一夜的箜篌,我想再去唱歌,唱那首爱江山更爱美人。
在花园的外围,一株不知名的树下,我停住了脚步。那里人很多,宫女,太监,护卫都围在四周,他坐在亭榭里,依旧是满脸和煦,他的眼睛望着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年轻女人。那女子随着宫人的乐声正在翩跹起舞,她像只美丽的蝴蝶,仿佛扑闪在花间,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那是沉浸在爱情里,快乐女人的笑。
场景十分唯美朦胧,铺满了优雅,写满了诗意。
那位美丽的女子跳完舞,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对他巧笑倩兮,娇语羞嗔;他也抱起了她,他们十分郎情妾意,仿佛外围所有的一切,一切人,一切目光,对于相爱的他们而言,形同空气。
我并不心痛,真的,你信吗?我用目光,一笔一划地勾勒下他的面容,他的笑脸,他的眼神,将它们深深刻划在我的脑海,我记忆的深处,一点点描绘开来,铺展开来,清晰开来。
我听见有人在咳嗽,似乎是刘公公,于是我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平静地走开。
穿过花园的幽径,我独自走在九曲回廊,走到人工小池畔,那里有一个向外嵌出的平台,像是用木头铺成,名叫邀月台。
站在那里,我遥望着天,没有月光,却有成片的星星!在那些星星里,我终于找到了你。我喜悦着,幸福着,我跳起了那支白族舞,跳起了我娘为我爹跳的舞蹈,我沉醉在爱中,在思念中,在无尽的风中--
几天后,我终于画出了一幅让我满意的“作品”在画中,他的轮廓清晰,惟妙惟肖,目光极为传神,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温暖又迷人。
我生出股冲动,极想将这幅画拿去送给他。收好画,我将它细心地放进竹子做的画筒里,飞跑着奔到他退朝后批阅奏折的文德殿,内心怀着无比的喜悦。
站立在殿门口,我又退了开去,退到几十步远的地方,傻傻地盯着那个方向,很久很久。有一位公公没忍住,跑来问我,他说他叫阎文应,是红袖的大师兄,需不需要他为我给皇上通传一声。我真心地谢过他,说不用,我再站一会儿就走。那天,我一直站到日落西山。
于是,我又成了皇宫内外众人皆知的“疯子”不知他们口中的故事是如何精彩,幸好在这宫中,再没有人为难我,我也从不去找任何人的麻烦。
一晃我在宫里已经住了半个月。
除了他,我已经将身外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一切全忘了个一干二净,就像位贪恋红尘的修行者,贪慕着明知自己根本无法得到的东西。
睡不着的时候,我想为他绣个荷包。在我的家乡有个习俗,当女子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一定要为她的情人,她的心上人绣上个荷包;那荷包里装满了女人的思念和期盼,思念她的情郎,念他早些回家,盼他的情郎事事如意,平安吉祥。
这次,我的眼神极好,绣得相当投入,成果也还看得过去。我的荷包是黄底,那代表他是“皇帝”我在外面绣了一只振翅高飞的仙鹤,在鹤的旁边还“飞”着一只白凰。我剪下自己的一段头发,藏在了荷包里面,那代表我对他的守候,代表我和他是结发。
我日日挣扎,无数次疯狂地想把这两件盛载满自己爱意的“信物”亲手送给他;又无数次抱着画,揣着我的荷包,站在他的寝宫前,他的文德殿前,最后再将“它们”原封不动地带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锁好。
时间过得飞快,居然又过了半个月,我争分夺秒!可时间还是不够我用。
一天下午,我本想出去走走,路上有许多人,他们的脸上很兴奋,我听说很久以来,宫里终于在今天举办一次宴会,在紫宸殿迎接来自大辽的使臣,所有的文武大臣后宫妃嫔都会参加。
我斟酌了许久,实在是极想去。我想去分享,分享他的荣耀,感受他的成功。
没有任何打扮,没有任何通传,我在所有人惊讶的注目礼下,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热闹无比的宫宴,自然而然,就仿佛,那里是我的落霞谷般。
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住脚步。
我直直地,不加任何遮掩地,微笑地看着他,眼里全是他,而我眼角的余光全是空白,直到红袖匆匆跑进来下跪,我才回过神,在所有人的万分惊诧下,对他下跪行礼。
他赐给了我一个位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我却并不意外,也不狂喜。
还是那般,我的眼底全是他,而其它无数道向我投来的目光,对我而言根本就视而不见。
我时而笑着,时而腼腆,时而抬头深情地看他几眼,时而低头,看着自己的几案。而那上面的美味,我却没有动过一下。
我想到了一首歌,一首男人唱的歌,是我前世最喜欢的歌手,他的名字叫童安格。那是首他曾唱过的歌,一首让我无数次为之流泪的歌,我特别想唱,在这里,为我心爱的人而唱。
于是,我深深地望向他,张着嘴,却不发声,我无声地唱着:
…
我的梦有一把锁
我的心是一条河
等待有人开启,有人穿越
你的唇是那么热
你的吻是那么甜
仿佛前生相识,今世再见
月下独自来到旧日相遇的地点
吐散着迷惘的尘烟
也许,只有一个人
才能明了这一切
遥远的思念
堆积在眼前
也许,只有一个人
才能改变这一切
前世的思念
今生今世来了结
…
他的视线一直很忙,在和很多人说话,但偶尔,他也会向我这边瞥来一眼,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你读不出任何情绪的微笑。
可当我唱歌的时候,他的视线却不再抽离,他的唇也不再说话,他的目光紧紧黏在我的脸上,与我相对而视。
或许,他是在品读,在研读,我的无声歌曲,我的无声告白。
我唱了好几遍,对他微微笑着,我想我的眼底,一定毫无保留地流露出了我对他的爱意。因为,我竟在他一成不变的笑脸上看到了丝丝震惊;接而,那震惊越来越多,他的手开始抖,他的目光变得急切,他似乎想站起身,似乎在极力隐忍,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将我紧紧拥抱;就像一团熊熊的烈火,迅速将我和他沦陷在其中,瞬间烧成一片灰烬;然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任何人,任何事物,任何天意,都无法再将我们分离错开。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我多么希望,无比地希望,希望那一刻可以凝固下来,定格在历史中,定格在时空中某一个地方,不会被抹去,不会被淹灭,永远不会被遗忘,而后晶结成,永恒。
猛然间,我惊醒了过来。
不可以,不可以!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地越过这片界线--我差点忘记,我还有希望,还有份希望,一份可以和他长相厮守的希望。
我突然站起来,任何招呼都不打,更不谈礼貌,我立时收回自己所有的表情,目空一切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无视所有人再一次无以复加的惊讶,就那么径直地走了出去。
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去自如,没人对说我什么,也没有人为难我。我想,或许在一些人眼里,我是个疯子;又或许在另一些人眼里,我出脱了红尘。
我轻轻走到了那张邀月台,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再跳舞,而是直接躺在那上面,喜滋滋地看着星星。
渐渐地,我终于在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深深地,深深地睡着,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