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其乐融融的姐弟两人,转眼就出了这档子事,众人吓得是魂飞魄散,侍女在岸上尖叫,小厮们急的跺脚,他们哭着喊着,叫嚷起来。
“来人,快来人啊,公子落水了。”
他们聚成一团,尽数望着在湖中的苏年容,就连苏暮的侍女也将苏暮丢下,揪心落水的苏年容。
苏暮孤身一人立于岸边,此时此刻,她反而出奇的冷静,苏暮甚至换了姿势抱手炉,看着这场闹哄哄的好戏。
是谁犯下大错谋害苏家嫡子。
哦,是她自己。
那柳千影要发卖了她,还是当场乱棍打死?
怀着这颗好奇心,苏年容被救起后时,苏暮也不曾离去,她半推半就跟着侍女一块去了正院,过去优雅的贵妇人终于失了风度,得知消息的柳千影转手便给了苏暮一巴掌。
“混账东西。”
玳瑁护甲在苏暮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一干侍女噤声,唯恐被迁怒,与之相反的是苏暮,她脸上不见半点悔意,甚至更加得寸进尺,对盛怒中的柳千影,“我要进明楼。”
“想都别想。”柳千影直接拒了苏暮,她脸上不见昔日温存,愤怒让她撕下面具,对着苏暮吐出最恶毒的话语。
“你也配进明楼。”
苏暮置若未闻,她像个没了保护的幼兽,用尖利的叫声嘶吼着,“我要进明楼,我要举办生辰宴,我还要学法,都是爹爹的孩子,凭什么弟弟有的我没有!”
“就凭你是个废人!”
这句话过后,屋内再无一声,赶来的苏池正站在外头,婆子丫鬟跪了一地,廊下的小厮更是深深将头低下。寒风吹过暖帘,屋内两人无话,苏暮看向一身风雪的苏池正,用极轻的声音问他,“是吗?”
苏池正没有回答她,他嘱咐管家带昏迷不醒的苏年容去药泉驱寒,又叫侍女去取化雪膏来,给苏暮涂药。仆人三三两两散去,苏池正正坐堂上,居高临下俯视苏暮,“你在怨恨。”
方才还和柳千影对峙的苏暮一下子失了控,她用手背擦去涌出的泪水,边哭边说,“我要回双湖,我要见大猫,我讨厌你,我不想待在这,更不要做你的女儿。”
“放肆!”
苏暮被这声厉呵镇住,她抬起头来,泪水混着伤口的血丝落下,她的寸丹没了,左眼瞎了,比一个凡人还不如,这个模样的苏暮问他,“你待弟弟这么好,我却什么都没有,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苏池正下颌收紧,那张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苏池正盛怒时的神情。
柳千影不打圆场,下人就更不敢出声。在这片死寂中,最后是苏池正先开口,“带小姐回去。”
“我不要你管。”
苏池正终于失了风度,他训斥侍女,“带她回去,没听见吗?”
几个侍女连滚带爬来到苏暮,朝着苏池正点头后赶紧抱起苏暮往外走。
挣扎的苏暮被抱走,手炉倒在地上,被人快速收走,风雪掩盖了苏暮的哭闹,却无法挡住修行人的耳朵,他听见那个孩子的抽泣,侍女们的哀求,以及那句……
“他才不是我的爹爹。”
扶在凭几上的手猛然发力,待苏池正起身时,凭几化为齑粉。他环视一旁的柳千影,没再问两个孩子的事,只道,“没有下次。”
柳千影拨弄着尾指上的玳瑁护甲,做足了一个妻该有的恭顺。
她的神情逐渐平静,甚至无比快意。纵然苏池正心中的位置始终是那个死人又如何,她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骨肉受尽苦楚,怕是哭都来不及。
晚些时候大夫赶来,他替醒来的苏年容切过脉后,一派胸有成竹之态。
“公子身体健壮又非凡人,并无大碍。只因受了惊吓,方才会一时闭过气去,待老夫开几方安神药汤,喝上几剂就好。”
如此便好,柳千影放下心来,让管家去取些黄白之物来。自己则去陪了醒来的苏年容。
苏年容见了柳千影,才被哄住的眼泪又下来,他依偎在柳千影怀中,哭得极为伤心,“娘亲,阿姐不要我了。”
柳千影抚着他的小辨,不嫌他一身湿水,只柔声道,“我儿莫哭,她不陪你,那让其他人陪你可好?”
苏年容年纪尚小,道不清其中滋味,他反复着伤心之处,“阿姐讨厌我。娘亲,阿姐说她讨厌我。”
柳千影一一应了他,她对苏年容温声细语,道起平日无数趣事。也知晓。无妨,孩子忘性大,往后还有很多时间,足够苏年容忘了苏暮,也足够苏家忘了这个大小姐。
服下的安神药剂起了作用,怀中人渐渐停下哭声,两眼犯困。
柳千影将他抱到床上,哼着小调哄他入睡,临睡前那枚银薰球被重新放到苏年容枕边,柳千影对他说,“这是娘亲的心意,年儿莫要浪费了。”
苏年容将睡未睡,听见柳千影的声音,下意识攥住银薰球,只见其间灵光点点,尽数没入苏年容体内。
等到了门外,一直候着的婆子上前来,说起和光院的事。
“夫人,那位一直哭闹到现在,嗓子都哭哑了。”
柳千影身边的丫鬟顿时大怒,“她还有脸哭,若不是她,小公子岂会落水。”
婆子讪讪,自是不敢反驳丫鬟的话,可她还得为自己着想,“婢子是怕小姐生病,再叫夫人操劳就不好了。”
丫鬟听出这婆子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怕苏暮生病自己遭罪。上个不把苏暮当回事的婆子已经不在这了,她大约是不想自己成为第二个。
可也不能随了苏暮的意,怎地,害了人还想得甜头,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当即便劝说柳千影,“夫人,此事绝不能轻饶。”
“让她进明楼。”
柳千影换了对护甲,对于苏暮此刻有种出奇的宽容,“她要进明楼便让她进,要过生辰宴就给她请戏班子来。”
柳千影含笑着,“就算她要去双湖,我也不会拦着她。”
婆子得了允诺是连连点头,临走前还夸起柳千影心善。丫鬟瞧着她的背影,不平道,“夫人她都把公子害成这样了,您怎么还待她这般好。”
过了正午外头开始下起大雪来,柳千影瞧着外头的雪景,指尖燃起一点灵光,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好,不过二十的命数,谁听了都要喊可怜。哪算得上好了,她今日如此大闹,无非是看清了自己和年儿的差距,生起怨恨来。”
丫鬟道,“正因如此,您才要防着她,这次只是推下湖,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柳千影收起那点灵光,似笑非笑着,“区区一凡人,也配和神人为敌。她再闹能闹到哪去,我儿早已脱胎换骨,百毒不侵,她也就嘴上过过功夫,成不了气候。”
丫鬟懂了柳千影的意思,可还是不甘心,“若是这样,将她远远打发了便是,苏家不会少她一份吃穿。夫人为什么还要允她种种,夫人恕我直言,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她恨夫人恨成这般,他年寻到机会,定是会狠狠反咬一口。”
柳千影揉了揉眉眼,没好气道,“我不除?你当这祸害谁请回来的?”
她早就看出来了,对于她,苏暮更恨苏池正,若不是苏池正一意孤行,强行将人带回来,苏暮在外头做个野人可不比苏家大小姐痛快,她也不必为年儿步步筹谋。
谈起苏池正,丫鬟一时无话,最后方道,“那奴婢派人多看着点,左右不过二十年。”
……
待苏暮醒后,不出意外收到了正院送来的牙牌,她摸着这块牙牌,脸上是出奇的平静。
哦,明白疯子乱咬人的道理了吗?
对于苏暮来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往后柳千影怎么看她,苏年容是否念她,苏池正在不在恨她,乃至下人的看法,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暮捧起这块小巧精致的牙牌,微微侧过头来,将它贴在脸颊边上,当微凉的玉质感与肌肤相触,才让苏暮有了种真实感,她满足叹慰着,欢喜着。
终于,她可以去明楼了。
……
那一方阁楼终于来到苏暮脚下,当她推开大门,沉寂已久的左眼再次苏醒。
【功法:……
状态:……
攻击范围:……
攻击距离:……
所需灵息:……
所属四象:……】
至此后,千万法籍尽入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