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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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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暮醒来时是在别处,苏年容趴在床沿嘀嘀咕咕,认真听去只有颠来倒去的一句话,阿姐什么时候醒。

她眼皮才有松动,侍女们便欢天喜地起来,声音甚至盖过了苏年容,过后便是什么快去禀告夫人,公子让让之类的话。

等她被扶起喂蜜水时,苏暮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三天。

有那么久吗?

等发软的手脚有了力气,她得以下床活动。待洗漱完毕,苏暮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发呆。

自己昏迷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苏暮下意识摸了摸额间的红玉,方才梳头时,她对着镜子照过,不是她错觉,这东西好像更通透了些。

陪苏暮一起吃饭的还有苏年容,他甩开奶娘的手,说要给苏暮夹菜,废了半天劲就戳中一个鱼头。

苏暮对着碗里死不瞑目的鱼头沉默,苏年容见状不解,“阿姐不吃吗?”

苏暮,“不吃。”

苏年容皱眉半天,下定决心说,“那我帮阿姐吃。”

苏暮点头,很是体贴,“我们换换。”

于是手边的奶娃娃瘪起嘴来,他望着自己碗里的鸡蛋羹,又看了看苏暮的鱼头,含泪说,“好。”

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逗笑了侍女们,屋里好不热闹。众人说说笑笑,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待吃过午膳,苏年容被带去睡觉。苏暮待在房中无所事事,直到柳千影出现。

“见过夫人。”

她永远是衣着得体的模样,如画壁上的神妃仙子,任何时刻见到她,柳千影都是华冠丽服,挑不出一丝差错。

几声低语后,侍女们依次退下,屋里屋外只剩她们两人。

柳千影望着脚蹬子边上的苏暮,神色无比温柔,“休息的如何?”

她将苏暮领到窗边的罗汉床上,“你连着睡了几日,你父亲很是担忧你,好在今日你总算醒来了。”

苏池正对自己的态度有目共睹。苏暮是不信,但这话对一个真正小孩还是很有诱惑力的。苏暮脸上露出适时的欢喜,“真的吗?爹爹他……”

柳千影含笑道,“他向来嘴硬心软。你不知,你这次睡久了,他翻了好些医书,想替你治病呢。”

“病?”

“是也不是。”

柳千影注视着苏暮的寸丹,“你一睡不起,皆是因为它。”

“日日搅得你头疼不说,还会吸人精气,这次只是昏睡几日,下次不知是什么情景。”

苏暮伸手摸着额间的红玉,她见过大猫的玉石,不觉得是祸害。在这个人人斗法的时代,多一次施法机会,就是多一张底牌。

这些时日的头疼,应该是还处于生长阶段。

苏暮放下手来,等着柳千影的下文。

窗外扶疏斜影,听不见侍女们的嬉闹,蔷薇香气徐徐,案桌上摆着一面铜镜,镜中人的额间一点红。

有人对镜中人说,“我与你父亲商议,决定替你剥除此物,永绝后患。”

菱花铜镜依旧映人影,但前几日的薜荔女萝已经不在了,只剩一个苏暮。

她抬头问柳千影,“不可以留下来吗?”

“不可以。”

柳千影向苏暮伸手,自她袖间伸出的符文成绳,如蛇匍匐前进,自下而上牢牢缠住苏暮。她第一次将苏暮拥抱入怀,抚着苏暮的发旋,就如待苏年容那般含情脉脉。诉说着最温柔的话。

“等它不在了,你依然是苏池正之女,苏家的大小姐,尊贵无比,你父亲会怜你,你的弟弟会敬你,你将一生无忧,幸福安康。”

苏暮晃了一下小腿,恬静问,“那我可以去双湖吗?”

柳千影神色莫名,“不要试图惹怒你的父亲。”

苏暮眨了眨眼,禁锢的符文化为一只手环,落在稚子手腕,柳千影将她放回榻上,半蹲身子哄着,“暮锦乖,我知道你是最懂事的。”

侍女鱼贯而入,从柳千影怀里接过苏暮,将她抱去正院,那个只有苏家主人才能享用的药池。

温水过膝,药力温和在苏暮体内流动,几乎一闭眼,苏暮就能看见流通在奇经八脉的褐色光点。

她们替苏暮换上最好的衣裳,梳上平日里苏暮最喜欢的发髻,最后将苏暮放到花厅内,安静退下。

苏暮不知在这待了多久,直至月色未满时,房门被人推开,柳千影出现在门口,她朝苏暮伸手,“来,随我去见你的父亲。”

她从床上跳下,牵上柳千影的手,跟着柳千影走出房门。

今夜长廊无人点灯,唯有柳千影手中的宫灯能看清花丛下的路。

她跟着柳千影走过幽深的竹林,踏上无人荒野,直至藤蔓缠绕处,柳千影的脚步方才停下,将手里的宫灯交于苏暮,温声道,“进去吧,你的父亲在等你。”

苏暮仰起脑袋看着对方,就如过去一样,这位大方的主母朝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轻轻把苏暮往前推了推。

无法后退,就只能前进。

苏暮提着精致的羊角宫灯,拨开藤蔓,一步一步往甬道深处走去。

苏池正就站在甬道尽头,他披了一件黑白相间的鹤氅,高束的发髻露出他饱满的额头,薄唇始终紧抿,不曾多看苏暮一眼。

“开始吧。”

苏暮点点头,放下宫灯,站到了苏池正身前。

额间的寸丹鲜红欲滴,如同初升的太阳,徐徐上至最高峰。

今夜过后,将终年不见长日,永生孤寂。

无数灵光自苏池正指间生起,然后朝四面八方散溢开来。

空寂的甬道光芒大作,点点灵光挥散苏池正身后的黑暗,刻绘在脚下的阵法依次亮起,繁琐的符文像无名的画,道起时间长河源头风景。

自苏池正笔下生出的墨龙缠上苏暮腰肢,她整个人被迫腾空,剔透的凤眼注视着另一双半阖的凤眼。苏池正的指腹按在她额间,带来陌生的温暖。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父亲在问女儿,哪里不舒服。

父女。

说起来,她很久没有喊过苏池正了。

身体间的力量在流失,额间的痛楚却在加剧,苏暮用尽最后力气抓住苏池正的袖子,小声呼唤苏池正,“爹爹。”

求求你。

灵光在苏池正手中拼接成囚牢,坚固的寸丹在一点点融化,他看着半空的女儿,忽然记起去年生辰。

月终那夜,她攥着小小的锦囊,独自一人站在树下,候至半夜只为等他回来。

“绣给爹爹的。”

那只锦囊配着俗气的绿底黄线,上头两只鸡笨拙的可笑,丑的不愿多看一眼,她却视如珍宝,踮起脚尖捧到自己面前。

无论被厌恶多少次,只要朝她看去,都会看见一张笑脸。

这是他的女儿。

已经生成的禁锢因为失去力量而中断,灵光如流沙在苏池正指间漏去。

阵法由亮转暗,施法者在犹豫,直至墙角的宫灯被人拾起,一个声音响起,“夫君。”

不灭的灯光照亮柳千影半张脸,她含笑问苏池正,“夫君在期待什么,既定的事实变更吗?”

她的朱唇半张,吐露着无声的话语,像一条蛇爬到苏池正胸膛,恶狠狠咬了一口。

你忘了那个女人是怎么对你的吗?

苏池正指尖微颤,再一次看向半空中的苏暮,这次那句爹爹还没响起,苏池正便有了动作。

流沙散去的灵光重新被聚集,自阵法生出的两条符文代替了墨龙,左右交缠,最后钻入苏暮的额间,没入刚诞生的灵台。

这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刑罚,每一寸肌理都被人硬生生撕下,吸干最后一滴血,乃至骨髓都要抽干,剧烈的疼痛让苏暮再也无法忍受,她被迫惨叫起来,试图在这场哀嚎中得到一丝慰藉。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

“阿姐又在睡懒觉。”

一个的声音在苏暮耳边响起,她睁开极乏的双眼,望着芙蓉帐上翩翩起舞的凤凰。

苏年容是从极远的地方奔来,他脸上还沾着墨色,衣诀间有蔷薇花的香气,他抛下一切跑的急不可耐,到苏暮跟前又是如此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他的心爱之物。

那只被他珍视的墨鸟正安静待在苏年容手心,它才刚出生,翅膀稚嫩,无法展翅高飞,只能依偎着苏年容唧唧喳喳,惹人怜爱。

见苏暮醒来,苏年容声音一下子拔高,他拼了命把手臂伸长,送到苏暮跟前。

“阿姐你看我成功了,这是我第一次画成功的绣眼鸟。”

在苏年容的滔滔不绝中,苏暮开口了。

“拿走。”

苏年容下意识缩回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是单纯的迷茫,他捧着墨鸟不安问,“是我吵到阿姐了吗,阿姐你别生气好不好。”

苏暮转过头来,看着苏年容又说了一遍。

“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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