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饿了一天后,苏暮终于再度见到了苏池正,同时还有苏池正身边的美貌妇人。
比起苏池正略显冷淡的态度,美妇人则要好上许多,她不嫌弃苏暮一身泥泞,伸过手抚摸着苏暮的头顶,同时神情温柔,宛如一个慈母。
人总贪恋温暖,对于美妇人的举动,苏暮没有拒绝。她现在只想吃口热的,乖巧一点有利于她早点吃上饭。
她安静待在兽笼里,听着美妇人和苏池正言语,苏暮是很想听懂两人交谈的内容,不过很可惜,语言不通。她只能根据两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做出猜想。
或许是在聊自己?
她的过去,还是将来?苏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饥饿和疲劳占据了她全部心神,等不到下一步的苏暮再度闭目,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被人抱起,放到温水中,细心清洗着,柔软的绸缎包裹着她的身体,有人将食物抵至她嘴边,食物的香气让她强撑睡意吃了半碗,最后头一歪,彻底睡过去。这一次,再大的动静都没吵醒苏暮。
苏暮做了个梦,她回到了那片森林,依旧是草木葳蕤之景,万物生发,她枕眠在湖岸边上,将醒未醒。
熟悉的热息扑在苏暮脸上,过后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起苏暮,搅得她不得安宁,她习惯想叫对方停下,睁眼却是一顶芙蓉暖帐。
她躺了半天,心中莫名萧索。
她想回家,想见大猫。
刚穿过来时候,苏暮的确怀念人类社会,但朝夕相处的时光不是假的。在原先计划里,苏暮要和大猫待上很久,她想重新树洞布置,找到猫薄荷,乃至教大猫吃熟肉。
她从未想过分离。
但还未长大的身体总是有太多不便,才走到门外,苏暮就被看守在此的大丫鬟给拎了回去。
大约是午睡被苏暮搅了。大丫鬟的表情很不好看,虽然苏暮听不懂对方的话,但从对方的神情来看,也不是什么好话。
除去一个看守苏暮的大丫鬟外,窗棂外还有不少人,望着那些走动的人影,苏暮老成叹气,认命上床睡觉。
还是等再大点做打算吧。
……
被带进这里后,苏暮很少再见到苏池正他们,多数时候陪着苏暮的,是那个被苏暮搅了午睡的大丫鬟。
苏暮注意过她几次,大约是从别处派来的,平日里颇有怨言,对苏暮也没什么好脸色,好在不曾扣了苏暮的吃穿,两人之间也算和平相处。
又过了几日,大丫鬟开始教起苏暮这里的语言。教的东西都很基础,基本上是对方指着一个东西,说出它的名字,然后让苏暮重复。
苏暮不知道一个正常三岁大的孩子学语言要多久,对于她来说,苏池正大费周章把她从原始森林抓回人类社会,这说明她对苏池正是有一定用处的。
既然是工具,就需顺手些。
苏暮眨了眨眼睛,磕磕碰碰重复大丫鬟的话。
她学得很快,几天下来已经记住了大部分日常用语,甚至能和大丫鬟进行简单的对话。
这对大丫鬟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一段时间后大丫鬟看她的眼神没有先前的不善。
缓和的关系使得大丫鬟也放开了对苏暮的管制,苏暮被允许在庭院内活动,有时候还能站在垂花门后向外观望一会。去看外边开满半边墙的蔷薇花。
小孩子总是容易被人忽略,苏暮在庭院里玩泥巴时,得了空闲的下人们就会聊天。除去一些琐事,最大的八卦就是苏暮。
根据他们的说法,苏暮的身份其实很尴尬,她的母亲是苏池正的外室,在苏池正迎娶正妻时带球跑路,结果人没了,只剩一个苏暮。
前半段就很言情。
而她这个外室女能被留下来,是苏池正的正妻,柳千影力劝的结果。
柳千影不仅不介意苏暮的身份,还大度将苏暮记在自己名下,给了苏暮名字。
苏暮锦,这是柳千影给她取的。
不过苏暮始终不是柳千影的孩子,吃穿不愁已是柳千影最好的态度了,要她对苏暮万般疼爱是不可能。
苏暮原以为她与柳千影的关系会到此为止,她是后宅里没有存在感的庶女,柳千影是苏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晨昏定省就够了,没想到不久后她就被带去见了柳千影。
见面地方是在一处厢房里,香炉里点着不知名的香,地砖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苏暮一脚踩下去能没了整只脚,她跟着大丫鬟向柳千影行礼后,懵懵懂懂喊了一句夫人。
是夫人,不是娘亲,因为她没那个资格。
暖塌上的柳千影雍容华贵,即便只是寻常打扮,该有的首饰一概不少,她起身来到苏暮身边,温柔摸了摸苏暮的脑袋,轻声细语着,“这段时间可好?”
大丫鬟替苏暮答了,苏暮听着大丫鬟一板一眼的回答,又在后面加了句,“羹羹很好吃。”
她就要叠词词。
她的皮相继承于父母,总体来说不赖,又是刚学会话,咬字有时候会不清。很招下人们喜欢,一招鲜吃遍天,柳千影看她也没厌恶之色。
柳千影从大丫鬟手中牵过苏暮,领着她来到屏风后,指着床榻的婴儿说,“暮锦,他是将来继承开临城的人,也是你的弟弟,你记住,只有他强大,你才能平安。懂了吗?”
苏暮的身形不足,几乎和床榻等高,她借着脚踏看清了绸缎堆里的幼儿,又仰起脑袋看向柳千影,以乖巧的姿势点头。
“懂啦。”
……
有柳千影那句话后,苏暮就经常被带去见苏年容,增加姐弟间的感情。说实话,苏暮挺佩服柳千影的手段,对柳千影这类人来说,钱财并不是第一位,权力才是。养一个孩子并不费劲,但可以换来一个忠心耿耿的助手,还能博得苏池正的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苏暮半推半就,想着这样也可以,陪着苏年容继续玩耍。
而苏年容很喜欢她这个姐姐,每次苏暮来他都会兴奋不已,用口水在苏暮身上画画。
遭罪的不是苏暮一个,苏池正这个父亲也一样倒霉。不过他比苏暮幸运多了,第一次被苏年容作画后,苏池正就再也没抱过苏年容。
对于已经会说话的苏暮,苏池正的态度更加冷淡,他两人只在柳千影住处碰过几次,苏池正见她时总会拧眉,爱答不理。
苏暮猜,这算某种意义上的恨屋及乌。
等苏暮稍微再大点,她无所事事的早上被换成了学习。柳千影专门从外面请来夫子,给苏暮上课。
多是些诗词歌赋,下午还有琴棋,要把苏暮培养才女。比起跟大丫鬟学说话,苏暮的才女课程进展极其缓慢,夫子不止一次摇头说朽木不可雕也。
苏暮权当没听见,只是一对一课程让她相当难受,经常逃课睡懒觉,试图摆脱对对子。
在逃课这件事上,柳千影出乎意料的大方。夫子第一次告到柳千影那时,苏暮堪称提心吊胆。出乎意料的,柳千影没有责备苏暮,她只是安抚了夫子,不曾对苏暮说过一句重话。
往后苏暮的课减少,过去橫鼻子竖眼的夫子开始照本宣科,拿钱办事。
等苏年容会走路后,也有了功课,在还没学会握筷子前,苏年容被要求学会握笔。
小孩的皮肤娇嫩,五指尚在发育中,没法像成人那样长时间握笔。苏年容第一次握笔就哭闹,往日对苏年容百依百顺的柳千影在这事上有异乎寻常的严厉,硬是逼苏年容握满半个时辰。
苏暮下课去见柳千影时,苏年容从屋里头跑出来,扑在苏暮怀里大哭。
“我不要学,娘亲坏。”
跨出房门的不是柳千影,而是苏池正,他在苏年容面前向来都是严父形象,此时更加冰冷,呵斥道,“学不学由不得你。”
苏年容举着发肿的手指头要苏暮给他吹吹,一边和苏池正吵架,“爹爹偏心,凭什么阿姐可以不用学,我就要学。”
苏暮动作一顿,她下意识看向苏池正,两双一样的丹凤眼撞到一处,双方均是无言,片刻后苏池正嫌恶撇开,“她不配。”
不是不准,是不配。
苏池正向来不喜苏暮,因此有苏池正在时,苏暮都不会待太久,她向柳千影打过招呼后,自觉退下了。
苏家能成为开临城的主人,除去拳头大没别的原因,浮翠流丹是苏家的成名技,笔下生花,画龙点睛都不在话下。今天苏池正的态度也很明显,这种将纸上虚幻之物变为实体以供驱使的法术,不会传授于她。
即便苏池正无视,柳千影有意放逐,但苏暮还是想试试。
次日晨昏定省时,苏暮和柳千影说了这事。
“想学点防身的法术?”
柳千影的云肩绣着精美的图案,金丝银线在日光下隐隐发光,她打量着座下的苏暮,片刻后笑起来。
“不急,你父亲的意思是等你七岁再做定夺。”
“七岁?”
“正是如此。”柳千影起身来到苏暮面前,被精心打磨的指甲轻轻扣着苏暮额间的寸丹,此刻她露出难得的温柔,对苏暮说。
“等到七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