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七月初七,大朔官员休沐一日。
太子如今得了圣人的授意与史思思相会。圣人道史思思对太子情根深种,而史奕明就只这一个女儿,虽圣人不喜突厥血统,但有此女为太子妃对太子是多有助益的。
二人行至东市金银行,太子先下车舆,史思思于车舆上整理刚才与太子相拥相吻而弄乱的襦裙。
正在等候的太子无意间往对面幞头行望去,只见一戴着帷帽的娘子正在二楼雅间窗边给定北王试戴幞头。
那女郎轻轻压着定北王的肩示意他坐下,也不知道定北王在那女子耳边说了什么,那女子有些不情愿地给站着的他试着戴上。
定北王身量魁梧,那女子反复试了几次都未成功,反而因每次踮着脚尖而有些站立不稳,差点落入定北王的怀抱,惹得定北王低低地笑。
定北王平日里对他们这些皇子们都是正言厉色不苟言笑的,多年的金戈铁马的力量,让太子对他时时敬畏,何时见过他这般的柔情蜜意。
那女郎似乎有些气恼了,将幞头揣到定北王手上,转身要走,定北王一手将她拦住,女郎回身一刻帷帽四周纱的一角顺势随风撩起,似乎是一张熟悉的脸。
突然间,太子脑子突然如裂开一般,王竟夕,竟然是王竟夕!攥紧的拳头颤巍巍地抖动起来。这时,还沉浸在之前情愫的史思思从车舆上下来一把拉过太子的手,进入了金银行。
“王爷,您还是让内侍监给您带吧!”王竟夕将幞头递给了汪福全说道。
汪福全接过给定北王戴好:“还是公主眼光好,此幞头与王爷甚是相称。”
“王爷,恐竟瑶等急了,我还是早些回去罢。”
定北王挥挥手,被示意出去的汪福全将雅间的帘子垂了下来并将门关上,定北王贴近王竟夕,双手掐在了她的软腰上:“这是不愿意与我独处了么?”
“若竟瑶归家时给阿娘说起,恐有不妥。”
“安心,平阳知晓如何应付。不若我不日上门,与郡夫人明说。”
三日前,平阳长公主给京中贵女下帖,于定北王大通坊的玉清别院行乞巧活动,王竟夕、王竟瑶均在受邀之列。
今日将军府的马车在去往玉玉清别院的朱雀大街上,车辙断裂,车夫只好回府去找可替换的车辙。姐妹原地等候也不是,跟着车夫回府也太远,正不知何处何之时,巧遇骑马路过此地的平阳长公主。
她力邀王竟瑶陪同她同游西市。好玩热情的王竟瑶当即点头,王竟夕则与栈香骑着公主府的马匹先行前玉清别院,公主与王竟瑶随后再乘将军府的车舆前往。
主仆两人骑马一盏茶后,却被定北王的虎贲飞骑之一吕战拦住,领着王竟夕往幞头行去了。
听他要与自己阿娘明说,王竟夕立即乱了方寸,连连摆手道:“王爷,王爷,不能说,不能说。”
定北王自是知晓如今时机未到,但却有心捉弄:“哦,是本王不配公主,还是公主不欲与本王有婚约?”
王竟夕又是着急,又是气恼,又是羞愧,又是心疼,便颤颤兢兢道:“王爷你欺负人,我后日便要入道。自幼阿娘就不喜武将,因王家如今处境微妙,早先时候她便不欲我与你往从甚密。若不是我自个儿对你……对你……,你现下还要去与阿娘提及,我可如何是好!若是弄得人尽皆知,如何自处!”说罢,潸然泪下。
本就是玩笑的一句话,未成想这姑娘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不胜怯弱。定北王见了这般,后悔方才自己不应逗她,于是将她搂到怀里,用指腹拭掉她脸上的泪珠:“我实在不该,这厢给公主赔罪了。若是公主还是不解气,打我一顿完事。”
打他一顿?打他不疼自己恐怕还手疼。王竟夕啐道:“王爷胡吣!”
“那公主可否与本王说说,郡夫人为何不喜武将,将来我如何上门提亲?”
王竟夕彻底气笑了:“王爷您还惦记着!”
定北王郑重其事道:“若不是这波诡云谲的局势,我就应上门提亲,一早将你娶了,怎会让你受着这样的苦!本王一言九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本王若是得不到郡夫人的允准,岂不是让夕儿为难?”
“阿耶自打我出生,南征北战的,阿娘相思之苦,我都历历在目。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阿娘恐我与竟瑶亦受这相思之苦,因故不喜武将。”
定北王听罢深吸一口气:“安心,我此生定以命护着你亦能护着你,无论天涯海角,定不叫你受这离别之苦。只求多允我些时日可好?”
“王爷亦要善自珍重!”
“嗯,后日你入观后,我恐时常不在京中,但已令三十二虎贲飞骑中的十六骑守着道观护你周全,他们听你号令。切记,若出道观,必得他们随同。”
“长豫,京中要变天了么?你可有危险?”王竟夕忧心忡忡。
“嗯,无论发生什么,夕儿都要护好自个,你若安好,本王便是无忧。好了,夕儿去别院看看你的大宠物。”
“大宠物?”
“赤金最小的儿子雪豹已从陇右运至京中,我将它作为七夕之礼送予你!”
王竟夕喜出望外:“真的么?那雪豹怎会与我亲近呢?”
“有本王在,公主安心。只是本王要和公主讨些利息。今晚既是宿在别院,还请公主拨冗与臣相会。”用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
“可我定是要和竟瑶一屋的,如何能……”大朔宵禁,宾客今晚都得宿于定北王的玉清别院。
“平阳自会处理安排。你只需在午食过后佯装不适便好。”
二人走出幞头行,定北王备了车舆,栈香早就骑马走了。他让王竟夕先登车后,却见汪福全依旧立于幞头行门口急切地看着他,蹙眉走了过去:“何事?”
“王爷,适才太子殿下与史家娘子经过此处,太子看到了公主正与王爷试戴幞头,且似乎认出了公主。若是他说与圣人……”汪福全欲言又止。
定北王哼了一身,淡淡道:“慌什么,即便说了又有何碍?他若是个聪明的,就不该给圣人添堵。”若不是怕如梦境中一般与王忠瑞对峙,早在献捷之时十万大军就踏入京中了。
史思思随着跑堂去选首饰去了,太子在一旁饮茶等候。
他将手中的茶盏紧紧握着以至手有些发白,嘴里的牙被咬得仿佛都要发出些声响。
他觉得讽刺极了。王竟夕与他青梅竹马,永远都是一派贞洁烈女的模样,从未与他如此亲近,更别说显娇羞之态了,然私底下却与定北王暗通款曲。
而定北王还是对他冷眼之人。即便是他现下不能将她册为太子妃,但她早已知晓自己的情谊,如何不能再等上一年两载的!如今她竟如此行事,就是赤裸裸地背叛,定北王如此便是给他的奇耻大辱。将此事说与圣人又能如何?阿耶着实不欲王竟夕嫁人,但此人若是定北王,怕是也无可奈何。
两日前,淮西节度使李希得军队攻陷汝州,进逼东都。文帝急命定北王为东都畿节度使统军东征,明日便出征。真是激化了阿耶与定北王关系,大朔变天都在一瞬之间。罢了,唯今只能暂且忍着,但日后定要从这二人身上讨回。
定北王与王竟夕来到别院时,已是热闹非凡。
贵女对能够受邀入别院倍感与有荣焉,且定北王别院后面有一片树林,常年养着些兔子、鹿、野鸡等小动物,很适合女子狩猎。
王竟夕到了别院后与在别院等候多时的栈香一同入席。随着长公主的到来,午食开始。
“阿姐午食过后可到树林狩猎,晚间还有穿针斗巧,喜蛛巧应。对了,长公主特邀咱俩今夜一道去捉蜘蛛,而后还会行酒令,都是我中意的。哦哦哦,阿姐害怕蜘蛛,今日我也给您抓一只。”
王竟夕拍了拍她,有些心虚的点点头:“好玩的小娘子,不过要谢谢阿瑶每年给我抓蜘蛛。”
穿针斗巧便是夜间在朦胧的月光下,用最快的速度把五彩丝线穿过特制九个针孔的针。不喜女红的王竟夕于此有些力不从心。
喜蛛巧应就需要登高爬梯的去抓蜘蛛,将它放到盒里,第二日看看谁的蜘蛛网密实,便是得巧了。王竟夕对这些虫子还是有些害怕,从来不上手去捉,年年都由王竟瑶代劳。
王竟夕这段饭吃得有些心神不宁。着实不知如何才能佯装不适。眼见所有人都要起身狩猎去了,她有些着急忙慌,总不能就直接摔倒在地吧?正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腿一软眼见要摔倒在地,却感觉胳膊被谁拽着,刚想说话便听到平阳长公主急切地道:“长宁公主,这是哪里不适,脸色煞白,快快快,侍书抱琴将公主扶到后院寝殿,唤医女来!”
王竟瑶担忧地回头望望:“阿姐,您这是怎么了!”
王竟夕低着头道:“阿瑶,我有些不适,估摸着歇歇便好,现下不能与你一同狩猎了!”
不过一盏茶时间,侍书抱琴便领着王竟夕往捷径入了后花园,在月洞门口,二人行礼道:“奴婢只能将公主送入此处,公主往前便是寝殿,自有人照料。”
王竟夕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径直往前去了。迎面便见汪福全走了过来,恭敬地给她领路。
此时的定北王坐于榻上,一只额间有一撮白毛的猎豹趴于他的脚边,他一只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猎豹额间白毛,猎豹一脸乖巧享受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凶狠,就如同大猫般可爱。然而猎豹在定北王还未察觉之时便发觉了脚步声,立即警觉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前脚往前伸,后脚往后蹬,身子弓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要飞奔出去擒住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你做生意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