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第二日,大朝过后,紫宸殿内,圣人与左丞卢林桧、右丞欧阳坚、吏部尚书、礼部尚书正在商议。
自从听了“阋墙祸,将要起,黄鹄于宅飞,宛转花园里”谶语加之柳泌观吴王面有反相,文帝派去河东节度镇探察吴王消息的密探昨日回报,吴文确然与吐蕃进行马匹交易,但尚未探察到此事与王忠瑞有关。
圣人郁郁道:“如今吴王已起反心,然尚不清楚他与何人勾结,下一步预备如何?”
左丞卢林桧道:“圣人,吴王若谋逆,恐王忠瑞不能留河东。”
右丞欧阳坚赶忙道:“如今定北王入京,王忠瑞坚守河东,是以吐蕃不敢进犯,若此时将其调入京中,边境恐生变。”
文帝心里暗道,卢林桧所言不差,然未必没有私心。
端午过后一日下旨赐婚永王宇文恪和太师孙女郑婉顺,如今荥阳郑氏已经永王靠拢。太子之母崔氏以一族血流成河让他御极,御极后他立即册封宇文颢为太子就是对崔氏一族的信任。
如今崔氏一族还流放岭南,这是先帝的旨意,文帝不能收回。
然文帝这些年暗里一直照顾崔氏一族,来日太子登基,崔氏一族未必没有兴旺的一日。
太子文治武功帝王之术均不是上乘,但这些年纯孝。允永王的赐婚实际上是安抚卢氏一族的手段。
然文帝有所不知的是,太子自幼长在深宫,缺乏生活磨砺,身居太子之位多年,生活舒适散漫,便染上了喜好声色、漫游无度的纨绔子弟习气。更要命的是,他崇尚突厥。文帝幼年时随先帝出征,被突厥虏获受尽屈辱,因此对突厥恨得是咬牙切齿。
“王忠瑞虽与吴王亲厚,然此刻贸然入京,恐吴王狗急跳墙。”户部尚书附和道。
“昨日柳真人道太子与王竟夕乃天作之和,众卿何意?”
“太子乃储君,太子妃人选当慎之又慎。如今王忠瑞与吴王亲厚,瓜田李下,王家姑娘不宜为太子妃人选。”礼部尚书道。
王竟夕让文帝很是头疼。王忠瑞握有重兵戍边,杀掉王竟夕恐是不易。妙真太师的话让王竟夕的婚事颇为棘手,谁娶王竟夕竟是要得天下之势。
本来嫁与太子就是珠联璧合,然吴王与王家的关系让人骨鲠在喉。绝色善良的娘子别说太子中意,若不是虑及王忠瑞情同先帝义子,王家娘子与自己差着辈,又顾忌与太子的父子亲情,文帝今儿就下旨把王竟夕纳了。
“那可有解决之法?”文帝抛出这棘手之事。
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文帝也只低头看着书案前的奏折,不置一言。
右丞欧阳坚打破了这种俱寂:“圣人,臣有一法,令长宁郡主入道。可先将郡主册封为公主,让王忠瑞以此感念圣恩。”
文帝顿时喜上眉梢,这真是个一箭三雕的主意。
一是绝了王忠瑞的不满,二是绝了太子及他人娶她的念想,三是贵为公主,便是大朔贵人,应了妙真道长之言。
现下只需一个由头,挡住柳真人之言,让王忠嗣无法推却。但若王竟夕不为太子妃,何人为太子妃能助力于太子将来御极,文帝有些犯难。
文帝悠悠开口道:“欧阳相公所言有理。如今永王赐婚郑氏,太子为其兄长,太子妃的人选应尽快商定。”
最不愿意让太子婚约明朗的卢左丞道:“圣人,如今吴王手中仅有护卫不到百人,若是真有反心,臣以为还需留意北衙六军的动向,太子妃人选日后再议不迟。”
北衙六军是文帝的禁军,将领多为文帝所亲信的富家子弟,加之朝堂上偃武兴文的风气很重,真正能征善战的将士在禁军中并不受重用。
文帝点头:“立刻擢升兵部侍郎裴元轩为左卫大将军!”
“圣人,兵部侍郎乃正四品下,左卫将军为正三品,乃越级擢升,恐中书省有异。”吏部尚书知晓左丞卢林桧一直想安插自己的人为左卫大将军,然几次呈上的人选圣人均未置可否。
“用人之际无需拘泥于小节,朕自会召中书令知晓。若无其他事,诸位去进廊下食。”
众臣行礼过后,退出紫宸殿。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欧阳坚去而复返却跪到了文帝的御案前。
“圣人,臣有一言事关太子妃,还望圣人恕罪。”
“讲!”
“幽州节度使史奕明之女史思思可为太子妃人选。”
还未等文帝发怒,欧阳坚接着道:“臣知突厥有大罪于圣人,史奕明有突厥血统,然其多年驻守幽州,立下战功无数,对圣人亦是忠心耿耿。如今定北王手握二十一万兵力,史奕明手握十一万兵力,若王忠瑞无法为圣人所用,史奕明堪为圣人分忧。前日臣收到史奕明信函,信中恳请准其入京面圣。史思思其母乃大朔子民,且史思思对太子一往情深,臣恳请圣人恕罪!”说罢,诚惶诚恐地行了个顿首礼。
听到最后,文帝怒气稍霁:“右丞忠心为朕,起来吧。太子妃一事暂且不提,着史奕明进京面圣。”
“臣领旨!”欧阳坚早就和史奕明勾搭在一起了,如今,他冒着丢前程的风险,让史奕明进京面圣,能否得圣心,就看他自己个儿的本事了。
定北王府
书房内“砰”地一声,定北王将刚要喝的茶扔到了地上,茶杯四分五裂,茶水四溅,有些还溅到了徐基的身上,他大气不敢出的站着。这些年,从未见到过王爷如此发作。
“入道?欧阳坚真真出的好主意,还暗中和史奕明拉扯不清。徐良,是不是本王入京后太过仁慈了?去,把欧阳坚儿子的一只手给废了,就算了了国子监的帐了。另,以沈太妃的名义去将长宁郡主一家明日请到王府用午食,太妃那本王自会去说。”
“王爷,可否要拦着史奕明入京?”徐基试探地问。
定北王边摸着手上的命缕便道“放他入京。给哥舒传信,让他按原计划行事,并着暗卫盯紧恒州太守。另,让哥舒着人将陇右的雪豹运至定北王府。”
那姑娘很快就去道观了。去了也好,她与太子的婚事就再无人议论,往后自己恐怕要忙得无法分身,让雪豹陪着她,护着她。
王竟夕在自己的寝殿内,有些发懵看着自己斗柜里定北王那件紫色的褶。
她已经懊恼好几天了,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时,便用罗衾将自己的头埋起来,直到呼吸不畅了才掀开。
好几天都未去定北王府了,今日,她从自己的寝殿到大门已经来回走了三趟了,如今还在寝殿。她的忸怩不安就是因为这件褶,这是她醉酒失礼的明证。
尽管栈香告知,只因她醉里攥紧了定北王的袖口,王爷不忍唤醒她才将褶脱了。
但其实,那日也把栈香吓傻了。她被徐良从院里叫出来时,只见自家娘子在车舆内一时抱着王爷,一时扯着王爷的衣服,一时死死攥着王爷的袖口,死活不肯撒手。
她本想上前将娘子拉扯开,却看见徐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站着。转念一想,世上还有能近王爷身且不让王爷走成的人?
正犹豫着,只见王爷把褶给脱了下来,只着白色的里衣。娘子搂着褶,才又安静下来。在王爷的示意下,她抱着娘子送入了寝殿。
酒醒之后的王竟夕对酒后失态耿耿于怀。而更让王竟夕不安的是,这几日,她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将定北王的褶拿到手上,想起他俩的过往,心有些乱,又有些期待。
这时,丁香入殿内说道:“娘子,秦傅姆刚来府里告诉夫人,沈太妃让娘子、夫人及二娘子明日到定北王府用午食。”
王竟夕大呼一口气,如释重负,总归有了个去定北王府的理由。
王竟夕数次到访定北王府,王竟瑶是个性情爽直的姑娘,二人怡然自得,只有阮氏有些拘束。
她本与太妃不熟,当年圣人将王竟夕养在太妃膝下用意不明,怕是非找上王家,她甚至不敢去太妃跟前看看自己的女儿,如今定北王与圣人的关系很微妙,自己与太妃说话有些顾忌。
正在闲谈,侍女来报:“太妃娘娘,王爷遣人来报今日宫中事忙,不能陪太妃和夫人进食了,请太妃和夫人午食过后移步鞠场,两位娘子亦可驰马作乐。”
“太妙了!”未等太妃允准,王竟瑶先是欢呼起来。
“竟瑶不得无礼!”阮氏赶忙训斥。
沈太妃笑呵呵地说:“无妨,竟瑶的性子我很是中意,小娘子,就该活泼些。”
王竟瑶悄悄吐了吐舌头,转头对王竟夕道:“阿姐,待会能不能把狮子骢让与我骑骑?”
午食过后他们到鞠场时,却发现定北王已经在驰马。徐良道:“宫中早朝下得早,王爷驰马已有三盏茶的时间了,太妃和王夫人请稍坐,想必快过来了。”
正说着,定北王已经在离他们约两丈飞身下马,狮子骢停下来后打了个响鼻,也跟着定北王慢慢走了过来。
可看见王竟夕后,狮子骢又快步奔跑起来,直到跑到王竟夕跟前,把头靠在了她肩上,还时不时用嘴蹭蹭王竟夕的脸,王竟夕也高兴地用手拍拍它。定北王跟着后面,哼了一声,笑道:“见异思迁!”
王竟瑶看见狮子骢,喜欢的很,也要上去摸摸,可狮子骢跺了跺前蹄,头一扭,后撤了两步。王竟瑶知道这是马儿不让她触摸,气得只喘大气。
作者有话要说:王家姑娘,你想起来你醉酒时都干了什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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