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给母亲请安!”不跪天不跪地的定北王这会子跪在了沈太妃的面前。
沈太妃满眼含泪,上前将定北王扶起,让他坐下。拉着他的手说:“我儿长大了!”话音刚落,满眼的泪就滚了下来。
看到定北王左臂上还绑细布,忙问道“听闻我儿受了伤,如今可是大好了?”
“阿娘勿要忧心,无碍。”
语罢,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帘外的婢女笑道:“长宁郡主来了!”
婢女话音刚落,王竟夕径直到了太妃跟前,福了福身,笑眼盈盈地道:“呀,太妃脸色好多了!”
沈太妃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左下方一指,笑道:“夕儿眼里真是只有哀家这个老太婆么?”
只见一位郎君穿着绫罗紫袍,腰束金玉饰带,头戴软脚幞头。
他胸脯横阔硕壮但仍修长高大,五官像刀刻般深拓,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眸光中尽是疏离,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不怒自威。
这与王竟夕往日所见的京城的郎君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如团粉完全不同。这位郎君竟然有点像她阿耶那样的武将,但她的阿耶却没有这般的贵气。
就在她愣神之间,听到太妃说:“这是我儿宇文琰。”
定北王!定北王回京了!
王竟夕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要如何称呼。沈太妃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夕儿可随太子唤皇叔。”
定北王微蹙眉头,王竟夕忙行了个躬身礼:“定北王安。”
她可不敢唤他皇叔,连他亲侄女平乐县主在平日和她提起他都是恭恭敬敬地称其定北王。
“无须多礼,”定北王抬了抬右手,左手转动着沉香佛珠,“听闻太妃因你调制的香料而愈了。”
说到制香,王竟夕整个人又鲜活了起来:“只是凑巧,还是奉御的药方合和了。”
沈太妃忙道:“是了是了,有没有可助恢复箭伤的香方,夕儿给我儿调制。”
“太妃,夕儿瞧着定北王甚是喜爱手中的沉香佛珠。若将佛珠交予夕儿,在佛珠中渗入少许多伽罗香,有祛热、消肿及安眠的特效,只是不知,”她把头转向定北王:“王爷,多伽罗香您可否喜欢?”
定北王听闻此言,立刻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凤目一扫,沉声道:“你说什么!”
王竟夕不知是触及了定北王的什么忌讳,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儿,这不是你的中军大营,如此说话,把夕儿给吓坏了。”
这时,秦傅姆前来回禀:“太妃,朝食摆好了。”
多日进食不香的沈太妃这会儿见了定北王,心下高兴,忙道:“夕儿一同去,进过朝食后你好归家探你阿娘。可也要记得常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
朝食过后,揽月阁内侍来报:“太子殿下来给太妃请安了。”
太妃还未允准,只听定北王道:“着太子到书房议事。徐良,用定北王府车舆亲自送长宁郡主回将军府。阿娘,随后太子再过来陪您说话。”说罢,人竟走出了十步,往书房方向去了。
去书房的路上,定北王对面瞧见一位头戴金饰平巾帻,发束以犀簪导,身着紫褶白袴,腰系玉梁珠宝钿带,十七八岁齿白唇红面如团粉的少年,手里拿着一金步摇,兴冲冲地往太妃的寝殿走去。
定北王迎了上去,唤了声太子殿下。
宇文颢抬头看去,紫衫郎君貌似圣人但比其更威武,想起今早圣人的嘱咐,拱手抱拳:“是皇叔么?皇叔安!”
抱拳时骤然发现手中的金步摇,正想着放到袖袋里,只听到定北王道:“太子殿下手中的金步摇可否让与琰?琰自边关回京匆忙,未给长公主备礼。”
听闻定北王从不给人送礼,难道都是谣传?
定北王又接着道:“如今边关未稳,太子作为储君,当身体力行,在习武强身上给京城的贵公子们率先垂范,这些小儿女的东西还是少花些功夫。”
羞愧愣神之间宇文颢把金步摇递给定北王。
“圣人着我问皇叔是否大安了?明日可否早朝?”宇文颢定了定神说道。
“嗯,既如此,烦请太子回禀陛下,琰明日早朝。如今太子文武功课都是何人在教习?”
“去年拜王志宁为太子太师,撰《谏苑》【1】二十卷教导吾,另拜鲜于仲为师傅,教吾习武。”
“那琰明日请旨考教太子的文武之才。给太妃请安去吧!”王志宁有规劝之才,但此人过于教条呆板,鲜于仲就是个草包,如何能教习武艺。
坐在定北王车舆上,芸香向王竟夕耳语:“娘子见过定北王啦?可是吓人得很?”
十三年,定北王从未回京,可街头巷尾都是他的传闻。
王竟夕抚了抚胸口,轻声道:“嗯,和定北王进朝食比和阿耶进晚膳还难挨。长得倒是威武贵气,和国子监的贵公子不同。但问他是不是喜欢多伽罗香,便厉声呵斥我,也不知道这多伽罗香哪里得罪他了!”
“娘子觉得定北王比太子殿下好看么?”
“自然比太子好看些。但那又如何,一板一眼的,肯定比阿耶还无趣。”主仆二人都对颜色好的郎君都有好感。
她们自以为在车舆里的窃窃私语无人知晓。殊不知,徐良武艺高强,耳力过人,这一句句议论定北王之语只字不差地听到了他耳中。
军中无人敢议论定北王只言片语。照这主仆二人的议论法,早就免不了一顿军棍了。
王竟夕下了车舆后,徐良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双狮纹盒:“烦请郡主给佛珠熏上多伽罗香。此乃定北王贴身之物,办妥之后还烦劳郡主送至定北王府!”
说罢,驾着车舆就走了,只留下了四目相对的主仆二人。
“阿娘,阿娘,儿家回来了!可想阿娘了!”王竟夕一下就伏到了将军夫人阮氏的怀里。
“阿姐不知羞,这么大了,离了阿娘就是个老道的,见了阿娘就使劲撒娇!”王竟瑶边乐边羞她阿姐。
“,我在太妃那新的了个玉蝉,把它给你!”
“姐姐自个留着罢!改天要是得了好马,再赠与我。”
王忠瑞现任河东节度使,其子王渊为河东节度府司马兼忠武将军,父子二人皆是能征善战之人。而嫡长女王竟夕,善制香,沉静得不像个武将的女儿;嫡次女王竟瑶,就好骑马弄棒,真是像极了王忠瑞。
王忠瑞自幼与吴王宇文瑜一同长大,得先帝教导武功一年,依先帝令尊称吴王为兄长。若不是吴王在三十二岁上才有了庶子,王忠瑞定是要与吴王结成儿女亲家的。
文帝即位来,大行制衡之术,要立王竟夕为太子妃就是手段之一。
定北王府 书房内
“查,立即彻查王竟夕这两年来行踪,不得遗漏。着王忠瑞府暗线,每日向我禀呈她的一举一动。”定北王面色阴沉地对徐基说道。
“诺!”
“沉香佛珠交给她了?她可说了什么?”定北王又看向徐良。
这下徐基惊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徐良。
王爷回府,第一件事不是召集京中心腹议事,而是让他用定北王府五年多在京中所建的暗线网,去查一个将满十六岁的小娘子,还把自己从不离身的佛珠交给了她。王爷这是铁树开花么?
“交是交给她了,只是……”
“你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了!”定北王一脸不满。
徐良横下心来,低头说道:“郡主接过佛珠后,属下就转身离开了。但之前她与婢女在车舆内议论王爷。娘子夸王爷比太子殿下好看。但又道王爷呵斥她,定然比王大将军还无趣。”徐良说罢,头更低了,徐基也低下了头。
定北王薄唇一抿,嘴角向上扯了扯:“都去下去吧!”
徐良在被轰走之前赶紧说:“太妃让带回的两个婢女如何安排?”
定北王看着呈报,头也不抬地说:“这点事到了上京就办不好了?把她们扔得离本王远远的,别让本王看见!”
太妃今早向徐良询问定北王在边境的生活,得知他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就把身边调.教多年得脸的侍女寒烟和寒柳赐给了定北王。
想要拒绝的定北王思及十三年未在太妃膝下尽孝,如今她又大病初愈,他只得阴着脸把人带了回来。
“另着两飞骑护着长宁郡主!”
出府的路上,徐基一脸疑惑地问:“阿兄,王爷与长宁郡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良拦住:“办好事,勿妄议王爷。”
佛珠也给了,飞骑也派出去了,莫非真的不是定北王府要有女主人了?可长宁郡主可是圣人想要册立为太子妃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1】谏官的文章,用来教导皇子谨言慎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