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万物发生。
高楼外墙的爬山虎层层叠叠,葱青叶子上沾着酝酿一夜的雾气,日光一催便聚到一块儿,将将欲滴。一只蝴蝶翩翩而来,饱饮露珠。
忽然间一团蛛丝自叶丛中喷出,缠住蝶翼。蝴蝶搏命挣扎,不敌。只见隐没在绿叶下那一只巴掌大的蜘蛛,跃上碧梗,虎视眈眈,奔它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石子凭空射来,取道万千绿,打断叶梗!
蝴蝶坠落,不多时振翅起跃,挣脱束缚逃命去了。而蜘蛛跳回爬山虎中,伏在浓翠之间,静候下一只猎物。
萧清影转动手腕,心情有些复杂。
原身的天赋竟比她还高!
短短一夜,她就将吸收的灵气完全转化成法力。修为因此攀上一个台阶。不比蛛丝粗多少的叶梗,也能精准切断。
倘若不是散修出身,原身这般资质,放到骊山里,不出二十年必成金丹。可惜她既无师傅,走错剑道,年逾十八还只是筑基。
不过,这些都是笔者的“设定”。萧清影心道,或许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都在死后才真正走上属于自己的路。
将地铺被褥整理好,放回屋内。萧清影临出门前走到床前,见薄冰呼吸平稳,安然无恙,才又看了眼他的手指。她肯定昨晚薄冰的手动了动,只是还不见苏醒迹象。
萧清影拿出招募令看了眼,稍作思量,便把最后一颗玉虚丹喂给了他。
搭下眼帘再度打量这张脸时,又是熟悉感,稍纵即逝。
希望他能醒来,这是原身夙愿。
房门轻轻阖上,锁扣微响,屋内寂静。
一个鬼鬼祟祟的大脑袋顶开窗棂,三两下跳到床上,轻车熟路地爬到薄冰胸口,拿带倒刺的舌头舔他的脸。
不但舔脸,还要打滚,快乐地撒欢。
蓦地它被抓住命运的后颈肉,又喜悦又无辜地看着那双染上愠怒的眼睛。
“再闹,就把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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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阁在影都至南,正对着朱雀大街起始。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从九十九层露台涌溢而出,以灵气滋养,花开不败,常年锦簇。远看花海如流瀑,故名流芳。也取其同音字“留”,寓意留住四芳花不败。
流芳阁方圆十里设有结界,不可飞行。阁内更设七重结界,仅长公主授印的修士可用法力。
萧清影行到阁前,仰头看着庞然大物般的花阁。不由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雪色藕臂。
入阁,又是一番别致。
厅堂敞阔,桌几明亮。一楼竟是骊山风格,只取白金二色,清冷幽寂。连身着道袍四处行走的修士也只着素衣。内置屏风一扇,出则往净池鱼塘。俨然是个“小骊山”。
萧清影晃了下神,不禁奇怪,长公主是大宣人,怎么流芳阁里布置成骊山样子?
正这时一个手捧名册毛笔的修士走到跟前,“道友可是来参加招募会?”
萧清影颔首。对方便递给她一块玉简,贴在掌心,输入姓名、住所、修为等等信息,这就算报上名了。
她来得巧,再过一刻钟就截止报名了。似乎这位长公主倾向“宁缺毋滥”。
修士指了指上楼的扶梯,“流芳阁内非授印者不可用法力,道友自己走上去吧,就在顶层。”
修士气力高强,走一百层楼不算什么。萧清影遂上了二楼,又是另一番景致:装潢风格和一楼不同,像她在浮图塔中所见。梵音袅袅,壁画塑像,富丽斑斓。连此处办事的修士都穿得清凉了些,衣摆迆地,眉点朱砂。
有意思。她有些好奇上面又是何等装潢了。
又上一层,是雍朝独有的西域风情;再一层,像以玄为尊,满铺大理石的梁国;再再上一层,是桀朝大开大合的瑰丽繁华,金玉珠宝嵌于柱,来往修士衣着炫目……
萧清影一边欣赏一边抵达顶层。在这之前,她看到太多装潢风格了。既有民间园林,更兼皇朝霸气。一座流芳阁,从外看容纳四季,从里看容纳天下。
她不由想到离离曾说长公主的吃穿用度都税自右罗。一座楼阁,倾尽骊山百年之力也不能铸成。不怪道其乖淫。
顶层就在眼前,这里是平日长公主欢嬉游乐之所,萧清影以为更唐哉皇哉。入目却是几幢大宣后..庭常见的宫室,侍奉的女修身着大宣宫女直裾,挽簪半披,俨然凡人。
一名女修拦住萧清影,查验身份便准通过,指路游廊尽头。
出游廊,便是宫室前一片置有竹席、桌几的空地。几个和她有相同目的的修士站作一排,正正面对着那侧躺在卧榻上的女子。
酒色香腮,云鬓黛染。水沉为骨,凿玉为肌。
纵是阅美无数的修士,也不免沉醉,恨不得双膝一软,跪倒石榴裙下。
那便是大宣长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姬琴。
身旁四五个惨绿少年轩轩韶举,纵如玉山,也不比她一人湛若神君。
瞧见萧清影时,姬琴眼波一横,媚态横生,唇畔悄然上扬,“想不到还有女修肯来。”
萧清影一时不解,再看等候的修士,全都是男子。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姬琴这样的人,是不受正派欢迎的。男修中固然有好色,肯做牡丹花下死的,女修却宁可过骊山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也不想与她为伍。
萧清影是迫不得已,若有得选,这不会是她的第一选择。
因姬琴说得对,她反倒欣然,往列队尾巴上一站。
姬琴见她不卑不亢,扬了扬眉,拨开一个男宠递到嘴边的葡萄,撑榻起身。
不急着开口,先向周围看了一圈,蛾眉微蹙,“雀菘呢?”
几个男宠听到这名字,不约而同流露妒色,离姬琴最近的满面载笑,上半身贴近过去,“殿下忘了,昨日您罚雀菘跪在廊下,到现在还没让他起来呢。”
突然生变,姬琴一巴掌打在男宠左脸,直将他扇落在地,“下贱东西,我从不真罚他,他不起来,是跟我赌气。你不劝他,倒落井下石。”
男宠摔在地上,惶恐地去抱姬琴的腿,亲吻脚背,“殿下我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姬琴眼底冷意沉浮,抬起脚,足尖勾着男宠下巴,“纵他死了,也轮不到尔等受宠。滚下去!”
男宠咬咬牙,看了眼另几个若有若无嘲弄的,再不甘心也只得滚了。
姬琴随便招了个到耳畔,“去把他叫过来。”
男宠去了。这期间等候的修士显然不悦,又不敢发作,只好笔直地站着。
殊不知姬琴不理他们,却暗暗观察。见到几人里独那女修神态自若,便又多看了两眼。
不久男宠回来,并没带着个人。或因忐忑,步履和心一样打鼓,到姬琴跟前,不敢大喘气,“启禀殿下,雀菘他不肯来,说……”
姬琴“嗯?”了一声。
男宠:“说是您让他跪着的,要起来,也要您亲自让他起来。”
其他男宠听了都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擦了把汗。
谁曾想姬琴非但不生气,反还笑靥如花,一时间将众人看呆,“哎,真拿他没办法,那我就亲自去一趟。涂壁,你跟他们说说今日招募的规则。若有哪个不乐意的,现在就可以走。”
喜怒无常,阴间阎王。修士私底下这么说姬琴。
被点中的男宠先是喜悦,随后又露出一抹苦涩。等姬琴离去,走到萧清影几人跟前,“几位都是因招募令来的,上面写,长公主招募有能者。所以,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一个虬髯大汉道:“不是说告诉我们规则吗,怎么先问起本事来了。”
涂壁笑了笑:“在流芳阁,你是什么修为并不重要,七层结界之下,大家都是凡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谁是流芳阁的主人,讨她欢心才最重要。”
高瘦修士道:“反正长公主不在,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虬髯大汉旋即道:“对,都是千年的狐狸谁骗谁啊。我们都是奔着资源来的,你直接说怎么就能赢,不就完事儿了。”
“好一个蠢东西。”旁边蓝衣修士讥诮道。
虬髯大汉瞪视,“你他妈说谁?!”
这时站在萧清影旁边的白面修士忽然问她,“道友也是女子,可能猜到长公主在想什么?”
这话将众人目光引到她身上去。
方才有姬琴在,众人都没注意到萧清影。眼下定睛,方觉也是明艳绝色的大美人。不禁心生困惑,这样的倾世佳人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何苦给姬琴打工。
萧清影看向涂壁,“我是修士,本事自然是打坐、修炼、战斗。”
涂壁愣了愣,旋即微笑,“好,我记下了。余下几位,也是这本事么?”
萧清影开了头,其余几人才有样学样,说得差不多。
涂壁这才说了规则。与大多招募一样,抽签,两两成组,交手,淘汰,进决赛,选出最后一人。
虬髯大汉觉得他废话太多,“够了,快点抽签吧,别浪费老子时间。”
婢女端来托盘,上面摆着五支签。尾端用红布盖住,故而看起来长短一致。
涂壁:“抽到相同长度者为一组,抽到单根的,免试一场。”
虬髯大汉迫不及待,先抽一根。
萧清影不紧不慢,最后才抽。她运气很好,免试了。
涂壁见此,微笑道:“恭喜道友。殿下爱独自看戏,请三位跟我来,到偏殿等候。”
几人不语,该留的留,该走的走,独虬髯大汉纳闷地低语一句,“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