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容昭云没有隐藏实力。
一招,便将归华离的本命法器双鲤刀震碎。
归华离猝不及防,灵府大动,吐出一滩心头血!
强自镇定,双手拢起,加紧吸纳魔气的速度,本命法器的刀刃碎片漂浮于空中,他狠狠道:“看不出来,你身上还有这等法器!有趣!但我的杰作……”
归华离的声音与他掌中吸纳的魔气同时戛然而止。
他颤巍巍地抬头,之间他的双手命脉处,已经被眼熟的银链贯穿——!
一滴血滴下,正落到他疼得被汗糊住的眼上。周遭一片血红,景致被水光放大,归华离依稀辨认出:原来害他这样凄惨的,竟是这样一段银链……
等等——银链!
归华离脸色煞白。
环顾四周,他布下的黑瘴已经消散殆尽,狂风吹得他发丝凌乱,粘在眼上嘴角。
归华离啐了一口,却见眼前看似富贵又愚蠢的姐妹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着红衣的美艳女子,和一着青色衫裙的温柔姑娘。
那温柔的姑娘正晃着一柄绣着天青山水的团扇,可团扇之下,狂风阵阵,在这渡劫塔内引起一波又一波鬼哭狼嚎。更让黑瘴无影无踪。
归华离恍然大悟,大惊失色:“你们是……魔使容昭云和魔主白颜!”
而那些被关起来的魔修却躁动起来,一改先前的颓唐和冷嘲热讽。
听到此言,周遭犹如困兽的魔修们纷纷见得一线生机,如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庞然器械,次第跪下,连连哀求。
“魔使大人!白颜魔主!求两位救救我们……!”
“我愿意出一万上品灵石!”
“我出十万!”
白颜只以团扇掩面轻笑。
钟渝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被自己称为“恩人”的究竟是何等大人物。
慌忙下跪,却被容昭云以魔气托起:“不用这么拘谨。”
人声沸鼎,容昭云的目光却落在那尚未消失的虚影身上 。
那仿佛用工笔勾勒出背影轮廓的男修明明没有形体,但容昭云却从那线条之中瞧出几分尴尬无措来。
周遭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毫无关系,那面容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男修注视着她的方向。
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
连绵不断的杂音却让容昭云蓦然想起那个被她死死封存在脑海深处的场景——
师尊沉夕真人死的那日,其实她一开始并没有被抓住。她早在一次次历练中锻炼出了绝佳的身手,逃脱技能一流。
她疯了一般冲破封锁,逃往濯月宗的贵宾居住的别月峰。
她听人说过,那年纪轻轻就荣登仙尊之位的叶寂时,正道直行,品行高洁,心存大道,芝兰玉树……总之,一切美好的词汇似乎都可以与这位前不久刚刚晋升渡劫境成为仙尊的人契合。
容昭云想请他帮忙,查出沉夕真人亡故的真相。可当她好不容易闯入濯月宗,却只遥遥地见到一个缥缈又虚无的背影。
她拼了全力高声嘶吼:“仙尊,求您帮帮我!我师尊沉夕真人她被人杀了!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您明察秋毫,求您帮忙,让她死得瞑目,沉冤昭雪!”
隔着水榭,她只看见叶寂时回了头,像是看向她,却没有任何其他动作,没说一句话。
他身旁已有老态的妇人替他开口:“你走吧。”
这是她与心中头号宿敌叶寂时的第一重梁子。
……
回忆涌上心头,容昭云的眼底又隐隐泛起猩红。
她右手捂着眼,努力调动魔气,压制这想要重出江湖的狂气 。
如同一条濒死的蛆虫归华离本不复先前的张扬,冷眼看往日里哪些对他奴颜婢膝,希望他能高抬贵手的牲口一般的魔修,如今齐齐换了朝拜的对象,冲着容昭云卑躬屈膝。
可又见容昭云似乎出了异状,又生出一丝渺茫的希望,呼吸急促一瞬,便握紧冒血的手掌,将魔气聚于丹田。整具身体爆裂,一团黑色瘴气喷涌而出,飞速往这塔顶飞去。
容昭云反应稍慢,但见状,银链紧随其后,可这团瘴气却没有直冲顶端,而是左躲右闪,利用这六层狱塔,与银链展开角逐战。
它更熟悉此处情况,到底先银链一步,碰到塔顶!
下一刻,银链已经缠上那黑瘴之内,拳头大小的婴孩——归华离的元婴!
容昭云左腕下按,归华离的元婴便被拽到面前。
元婴口吐人言,小指盖大小的眼瞪圆,龇牙:“我没有输!”
话音刚落,这六层渡劫塔竟也开始炸裂。
方才归华离的黑瘴经过的每一处,都次第裂开,整整七处,庞然大物摇摇欲坠。
原来,“没有输”指的是这个——七杀七绝阵。
上古流传到现在的大杀器,杀伤力极大,无差别,即便是布阵者也很不容易在引爆阵法的同时逃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外乎是。
一时间,这塔内囹圄之中哀鸿遍野。
容昭云无暇自顾,操纵着银链顺着这渡劫塔内壁,附在塔身之上,如同疯涨的藤蔓,成为这渡劫塔新的骨架。
容昭云不断地往其中注入魔气,这摇摇欲坠的塔才堪堪稳住。
一面是摇摇欲坠的渡劫塔,一面是体内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狂气。
容昭云多少有些吃力。
白颜忙上前,却被容昭云止住,她不愿意白颜发现异状,便支开她:“阿颜,你先去看看那些被关着的人……他们,可都是咱们的‘羊毛’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灵石!”白颜焦急,“销金窟的灵石还不够你用?……你等着,我给你渡魔气!”
“别——你也知道,渡魔气太凶险,一着不慎,咱们两个可能都要交代在这儿,”容昭云阻拦,“我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人得保存足够的实力,以不变应万变。你听我的,先保存实力,救人去。”
她们谈话的间隙,归华离元婴的后背偷偷裂开,一颗半个鸡蛋大小的金丹浮现。
在容昭云注意到它之时,金丹迅速开裂,化作一道裹着黑气的金粉。那金粉似是一枚飞矢,冲着容昭云的右瞳而去!
外面那七杀七绝阵不过是“表”,而真正的杀伤力无穷的“里”已经被归华离私下偷梁换柱,移到自己身上,就为了必要时的最后一击。
白颜已经走远,她察觉异常,匆忙回头。摇扇,罡风四起,试图将那诡异之物吹走。
但太迟了。
金矢近在咫尺!
容昭云抬手遮眼,掌中迅速凝出魔气,落下结界。
可七杀七绝阵的“里”却更快一步,在结界成型之前,已经落入结界之中。
【小心!】那虚影出声。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抢在她自己的手掌之前,先一步覆上她的眼。
那手掌带着比体温稍低的温度,像是虚空中凝出的气。规规矩矩,五指并拢。
容昭云有些意外,更有些不适,眼皮不自觉动了动。似乎正摩擦着那白影带着茧子的掌心,陌生的痒意油然而生。
越痒,越忍不住动。那虚影的大掌也跟着一抖。
另一只握剑的手似乎也不太稳,那一瞬,剑柄都差点滑落。
但虚影反应极快,手腕一挑,剑影在虚空之中挽了个剑花。
中指不偏不倚,直抵那金丹化作的箭矢尖端。
容昭云亦不甘示弱,在这争取到的片刻里,已经召唤出一柄通体乌漆的长枪——她真正的本命法器,断魂枪。
冲着金矢,猛地掷去!
她最相信的,永远都是她自己。亲自补刀,才最保险。
三道来源各不相同的力量在这渡劫塔内碰撞,一层层类似劫云的晕圈荡漾开!
倾注容昭云大半魔气护着的渡劫塔,受到波及。那牢笼铁栏,竟扑簌簌地化为粉屑。
金丹粉末化作的箭矢化作几乎难以辨别的光点……彻底消散。
此间事了,容昭云转向那虚影。
一点点挪移着方才设下的防御性结界的边界,将两人笼罩其中,开口询问:【方才多谢。只是……阁下到底是何人?】
虚影一言不发,似要淡去,强行遁走。
容昭云动用神识,缩小结界范围。把这试图逃走的白影困在角落,点了点下颌,忽道:【虽然刚才我足以应对,但你也是好心,帮了我个忙。可我一向不喜欢欠外人因果人情,不如你留个姓名或者洞府、别号,改日我略备薄礼,上门拜访?】
拜访是假,打探这白影的底细是真。
【……不必。】
容昭云侧耳倾听,辨析着虚影的发音方式:对方惜字如金,刻意改变说话的口音和语癖,所以,仅仅两字,都说得极其缓慢,透着古怪。
对方身份不明,哪怕没有敌意,光凭神出鬼没这一点,容昭云都不可能轻易放他走。
至少要弄明白他的身份。
她一点点靠近,虚影在察觉无可遁走时,更直接散去形体,不肯留下任何线索。
唯有结界时不时传来的试探感,才让容昭云确信,这虚影并没有从她的范围内逃离。
她又缩小了一点结界的范围。
如同猎人一般,在有限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寻找着早已经被盯上的猎物。
忽地,容昭云停下动作,浅浅回头。
身后不远处,一男修倾身一拜:“在下雾杳,愿为魔使大人马首是瞻。”
魅修们都生得好容貌。这雾杳也不例外,身形高大,却又不显得壮硕,刚刚好;长发垂落,只用一暗淡的玉冠束起,不至于耀眼,也不至于令人忽视,刚刚好;眉虽然浓,但并非纯黑,而带了一点棕褐,不至于太严肃,也不至于太轻浮,刚刚好;丹凤眼中,瞳仁色浅,刚刚好……
虽然落魄,但衣裳整齐,刚刚好。
全然没有魅修那股子浑然天成的魅劲儿,正经又正常。
容昭云想争取魅修们的支持,自然希望充当中间人的魔修清醒、理智——显然,雾杳满足她的条件。
她打量一番,非常满意,点头道:“你很好,可留下。”
雾杳恭敬应下。
容昭云却忽一伸手,在她与雾杳面前五指虚拢,轻轻做了个抓的动作。
雾杳:“魔使大人?”这是什么测试吗?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容昭云将手背到身后,五指依次捏了捏那触感极为柔软的一团“空气”,道:“没什么。”
只是抓住了来报恩的人,“恩将仇报”,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了一下~加速了一下男主的掉马进度。啾咪!
谢谢每一个还愿意看下去的小天使!mua~
求求别取收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