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汀在楼上打了一通电话,联系周大师那边的人安排了一场饭局。
等她下楼时,季骁虞带着宋舞已经走到屋外电梯口了。
季书汀这边的房子是为了陪伴唐宋白读书,安置的临时居所,家里人用惯了才把阿姨带过来一起住。
楼层虽然不高,但还是要等一会电梯。
一看季骁虞不在屋内,季书汀倒也没追上来,就知道他没打算留在这吃饭。
“刚才怎么了,我在楼上听见有人在吵架?”季书汀问。
被季骁虞狠狠伤了一回的小敏阿姨,关了门回来委屈说:“是的呀,不过是小季总跟宋小姐吵的……”
她将事情原委说了下。
季书汀关注点更多在“宋小姐”身上,“我还没见到人呢,他就急匆匆带着人走了。算了,既然不是女朋友,那就不用认识了……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我见到了呀,”小敏情绪恢复得快,开始收拾客厅,闻言抬头,用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跟季书汀挤眉弄眼道:“宋小姐人长得好好看的呀,小季总在她跟前好不一样呢。”
“就是混,有什么不一样的。”季书汀好笑地说,季骁虞从小人前人后就有几张面孔。
真诚起来能骗过所有人,气人起来是家里长辈都恨不得打一顿的刺头,他想讨好谁就能得到谁的欢心,他想弄死谁,谁就是陷阱里的猎物。
谁知道他那几张面孔里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宋舞的手微微冻青了,出了电梯更是一股刺骨的寒意往她身上扑,季骁虞的车就停在外面。
只是这回她没再跟着季骁虞的步伐走,“……我今天能请假吗。”
季骁虞站定,跟宋舞隔着两步的距离四目相对,兜里的手机不久前刚收到季书汀发来的饭局的消息。
他挑眉问:“这算什么,旷工吗?”
宋舞垂眸,脸上的血色淡了许多,交握的双手怎么搓也搓不出暖意,她没去看季骁虞,盯着地面说:“我不太舒服,有点累了……”
感冒没好,外加今天例假来了,身体是虚的。
宋舞弥补道:“明天,还有礼拜天休息,我可以帮你做事。好吗。”
季骁虞想提醒宋舞别跟他谈条件,但她此刻面色实在太白了,感冒那天烧得白里透红还算好的。
现在红艳艳的嘴唇都跟缺水一样,微干起皮。
整个人像草般,焉了。
季骁虞原本要问她哪里不舒服,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怎么确定礼拜天我就有空?”
宋舞以为他又要为难自己,掐了把手腕上的肉,打起精神讪讪道:“那你选一天,我过去帮你打扫卫生。”
季骁虞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以为我让你做保姆,只有一天时限?”
宋舞呆愣的表情,随之变得惊恐,难道不是?
季骁虞就知道她想法天真,“你很稀缺吗,我要保姆哪找不到,我缺的是保姆吗。”
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帮死去的兄弟教训她折磨她。
谁让他在席岳的母亲那里得知一件让人愤怒的事,这事就是造成席岳车祸的主要因素。
宋舞从季骁虞的眼神里,一下就领会了其中含义。
她呆呆地站着,更不懂季骁虞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恶意,因为她害了席岳,还是因为她不得他们喜欢,所以就要欺负她。
“你……”季骁虞张嘴的话,在看到宋舞一副快哭的样子后戛然而止。
他顿住,宋舞目前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了,她其实也不算哭,就是整个人像被打了一拳的兔子,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
两眼湿湿、润润的,没有瘪嘴也没有笑,就那么迎着寒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今天……”
季骁虞:“今天就算了,来日方长。”
他突然变得好说话,宋舞又对他提起防备来。
宋舞的反应好懂,季骁虞本就是精明的那类人,知道不能将她逼得太紧,看在她实在不舒服的份上才放宋舞一码。
但她的戒备对季骁虞来说不值一提。
季书汀已经在问他有没有看到短信安排的时间了,季骁虞划开屏幕后将消息隐藏,然后拿着手机示意宋舞,“电话给我,有事我会联系你,不许不接。我知道你住在澜庭,那是你唯一的住处了吧?”
宋舞被动地选择接受,同时明白季骁虞除了上回的遇见,可能还另外调查了她。
她从搬进澜庭住已经三年,席岳走后就一直住在那。
在那她有一种家的温暖,属于她自己的小家,哪怕席岳不在了,那片私人天地就足够让宋舞生活喘息。
宋舞不想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搞砸了,她今天跟从不来往的季骁虞打交道的分量,已经快超过跟席岳在一起的时候了。
只期望跟季骁虞的接触是暂时的,等他闹够了,就能还她一片安宁。
“我就不送了,你自己叫车。”到了此刻,季骁虞仿佛懒得再在宋舞身上费心,收回手机后不带一丝停留,独自将库里南开走。
宋舞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才在路边标识牌处拦到一辆出租车。
她摸着发烫起来的额头,在司机询问下报了个位置:“去莲花路……”
耀光中医大药房。
护士说:“姜医师,上回那个病人说药吃完了,来开新的,要您亲自给她开。”
午休刚结束,姜闻整理好自身衣着后才开门,露出温润俊秀的脸,“上回哪位。”
护士递过预约单,“那位周小姐,上个月来面过姜医师的诊后,现在隔两周就来说不舒服,这回也一样。”
面对护士的眉眼打趣,姜闻将单子推了回去,“只是感觉表面不舒服,内里问题严重的话建议她去看西医,人民医院就在莲花路对面,要照CT还是X光都可以。”
护士咋舌。
姜医师长得一副温润帅哥的样子,就是说话有时实在寡毒不客气,让人敬而远之。
姜闻面不改色:“没病下次就不要再接了,敢闹事就上黑名单,门口叫保安。还有事?”
“没,没了。”
护士飞快撤走,姜闻回到医师位置上,正式接诊。
在接待了六七位病人之后,姜闻从病历本上抬起目光,眼神在新来的身影上顿住,同时还瞥见了对方手里喝过一半的温热拿铁,“宋舞?”
“发烧了就去急诊吊水,来这看什么中医,”姜闻微笑着说:“还有,像你这样的都市丽人,生病喝热水比喝咖啡之类的才是正确选择。”
宋舞讷讷地回道:“太冷了。”
车开到附近,宋舞随便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个小面包充饥,拿铁也是店员力荐说是手冲的。
滚烫的温度到了宋舞嘴里,觉得一切刚好。
不过眼前的医师好像对病人喝什么都管得十分严格,宋舞握着纸杯,请求姜闻:“麻烦给我开点药就好了,我不习惯去医院,那边人太多了。”
姜闻问:“人潮恐惧症?”
宋舞没有过多解释,随意的点了点头,她喜欢中医,那些苦涩偶尔古怪的中药味对她来说是香的,她喜欢闻,越苦涩就越能回甘。
她能从其中尝到一丝窃喜的甜。
药方开好后,宋舞说了声多谢就要走,姜闻将她叫住,“我说,好歹是同校大你两级的师兄,开学还曾帮你拎过行李,你真不记得我,打算就这么走了?”
宋舞一时惊讶地看向姜闻,对方冲她笑的样子,比刚才嘲讽的时候和气多了。
“姜师兄……”
姜闻的名气在学校里不小,但宋舞对他印象不多,二人只是同校不同级,各有各的忙,当时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自然不算交情匪浅。
但没想到姜闻还认得她,宋舞头一回在药房碰见主治医师是同校师兄,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
这个不好意思姜闻跟她都懂,就是表示没认出他表示抱歉的含义。
见到校友,宋舞还是感到高兴的,只是颇为疑惑地问:“师兄怎么会来中医药房任职,你明明不是这个专业……”
宋舞跟姜闻都是西医学的学生,她就算了,姜闻怎会跟中医扯上关系。
见宋舞终于认出自己,姜闻似乎心情美妙不少,提及工作他简略地道:“毕业后发现选错专业了,西医不适合我。”
这话说得像笑话,然而宋舞还是听出姜闻言外之意的认真,“所以我及时止损,回来继承家业了。”
大学时,学校是有关于姜闻家庭背景的传闻,开玩笑说他是中医世家的叛徒,西医的卧底,什么中西双修,天下无敌。
就是不知道,这家药房还是姜闻家的产业。
不知不觉,姜闻将话题拉回到宋舞身上,“你呢,在哪高就,没进医院吗。”
宋舞勉强地说:“没有,医院也不适合我。”她说这话时捏紧了纸杯,有种想从姜闻跟前快速逃走的冲动。
恰巧这时外面的病人等不及了,敲门询问,宋舞松了口气,跟姜闻道别,“师兄我先走了。”
姜闻站起来道:“等等,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宋舞不知是故意,还是没怎么听明白,在其他人好奇的窥探下,匆匆点了点头,“好。”然后联系方式都没留,就去结账抓药了。
姜闻哑然失笑的望着她的背影,其实,要拿到宋舞的联系方式真的不难。
最直接的,让护士在登记看诊的系统里查一查就知道了。
开好了药,留下外送地址后宋舞就回家了。
在澜庭,宋舞一觉睡到傍晚,天色全黑了,窗外城里华灯初上,一片繁华景象。
手机开机后涌入了许多新消息,其中还有几个电话。
宋舞呆坐在床上,大眠苏醒,如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袭来,她缓和了良久,在查收各方讯息时手指不小心戳到了一个号码。
那边突然被接通,季骁虞似乎在与人推杯换盏,还能听到杯酒碰撞的响声和笑声传来。
宋舞没想到电话会打到他那去,反应不亚于撞上洪水猛兽,当场一个激灵。
兜里在振动,看清来电显示的季骁虞本是不想接的,宋舞的号码是新添进来的,季骁虞还没来得及找她,宋舞自己就迫不及待自投罗网。
这让季骁虞皱了皱眉,不愿在此刻搭理这个他闲暇时刻才会想起的是非人物。
然而当他当众接听,而其他人因为这一举动暂停交流,纷纷留给他一个安静的通话空间后。
季骁虞刚“喂”了一声,低沉而慵懒的声线传到了宋舞那边——嘟一声,对面匆匆说了一句“打错的”就挂了。
被众人瞩目的季骁虞顿时犹豫,要不要继续装这个逼,假装再讲两句意思意思一下。
不然就这么被挂了,还被这么多人盯着多没面啊,但屏幕光亮结束得太明显了。
他只好维持着表面风度,放下手机,眼眸暗沉,一手夹着香烟,没所谓地跟其他人示意,“诈骗电话,不用理会。”
“对对对。”
银行行长同手下人精明且明事理,配合得仿佛真的没看见季骁虞刚才展露的一丝尴尬。
纷纷点头举杯、奉承道:“接着喝吧,季总。喝完我陪您一根。”
季骁虞瞧不出异样的笑了下,下一刻将宋舞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阻止她来电。
季骁虞后悔了。
他要宋舞电话,还让她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干嘛。
金丝雀最会的是什么?不过是分开之后,又迫不及待想引起他兴趣的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