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淮脚还未到前厅,便被一阵脂粉香扰得晕头转向,再两步走到门口,更是窒息。
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齐刷刷的站在前厅,其中一个还颐指气昂的让下人动前厅的摆设。府里的下人站在一旁皆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前厅的东西我准你们动了吗?”
“你们什么人,竟敢擅闯丞相府?”清亮带着压抑的怒气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桑淮站在门前,皱眉审视这些女子,鼻尖萦绕不散的脂粉气,让她一脚也不想踏进前厅,索性就站在门口。
屋内三个女子的视线一下聚集在桑淮的身上,桑淮也不怯懦,直接瞪回去,直觉告诉她,这几个人来势汹汹,定是没安好心。
果真,屋内三个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美艳,红唇勾人,着一袭茶绿衣衫,看着比其他两个聪明些,像是管事的女子率先开口:“陛下将我们三人赐给丞相大人做妾室,今日入府,虽是急了些,但也未曾越矩。倒是不知您的身份……?”
桑淮听见这话被气得笑出来,流云见状怕桑淮心思单纯不好恶语相向,立刻护主维护道:“同你说话的是丞相府的夫人!你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贱婢同我们夫人这么说话!”
“要论贱婢,还轮不到你开口。”那茶绿衣衫的女子,她语气里满是自傲,她是接了圣旨来给丞相做妾的,她娘家官职不大,而她是个庶女,但也不至于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
“我怎么说现在也是这丞相府的半个主子,大人虽未正式迎娶我,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让我先入这丞相府又岂能有悔?倒是夫人,我可从未听说丞相府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放肆!”桑淮被气急,直接抽出守在门外的侍卫的长剑,向前两步直指那茶绿女子的喉咙,“我就是这丞相府的夫人,今日我将你们赶出这丞相府,他容韫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三个女子都被吓得向后退缩一步,但前厅又有多少路可以退,桑淮剑尖直抵出头的那绿衣女子的脖颈,丝毫未留情面。
桑淮看着绿衣女子从满是惊恐到眼泪溢满,欲坠不坠。她想看到的就是这种效果:“知道害怕还不滚出府去。”
“桑淮。”
背后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让桑淮握着手中剑都抖了三抖。
是容韫。
她未来得及转头看他,那绿衫女子突然发难,放声大哭起来,还以手握剑直直撞上来。桑淮方才便觉得这女子奇怪,特意在她身上留三分神,现在她这样的举动,桑淮反应极快,一下子松开手中剑,倒退两步,直直撞入一个温暖,带着松香气的怀中。
而那剑,失了一方控制,在那绿衣女子的脖颈之上即刻出现一道血痕,不深,至于留不留疤,可就不知道了。
桑淮摊手,然后指了指天:“这可不是我动的手,是天意,还不滚出府。”说着她皱皱鼻子,这屋里脂粉气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桑淮。”
容韫压抑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桑淮未等他说下一句,便立刻转过头去,拽住容韫的袖子,眼中闪着光:“你是不是也觉得应该将她们赶出去?那个草……”桑淮微顿,“陛下说把人送过来,你又没有同意,为什么要纳妾,你说是不是?”
桑淮小炮仗似的一口气连说一串,仿佛不嫌累一般。她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容韫却拂掉了她拽住他衣袖的手。
“是我让她们留下的。”
桑淮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她才能看清容韫的脸,然后确定一下,他究竟是不是容韫。眼前这人穿着容韫每日要穿的朝服,头戴冠玉,眼底的小痣都同容韫一模一样,怎么说的话,就不像容韫说的。
“你让她们留下是什么意图?”桑淮仰着脸,紧紧盯住容韫,后者却不自觉的逃避她的视线。
“大人,救我,好痛。”那绿衣女子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期间还不忘瞟她一眼。眼前的场景看的桑淮甚是火大,她干脆不去看,挪动步子要去和容韫对视。
但无论桑淮说什么,容韫也只是沉默。
“你定要留她们是不是?她们有什么好?”桑淮觉得这是同容韫吵得最凶的一次,她面对沉默更加的口不择言,“我是蛮荒之地来的,从小不懂规矩是不是?所以你就要留她们这些懂规矩的在府里?”
“行,容韫,这府里有她们一天,就没我桑淮!”
桑淮离开之前还不忘踹一脚丢在脚下的剑,步子生风的离开前厅,直奔府外。
流云想跟随桑淮的步子,但刚迈出步又停下回头看容韫,发现他正捂着唇轻咳,注意到流云的视线,半转过身体挡住后面三人的视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也跟着你主子滚。”容韫声线沙哑。
流云反应极快,明白定有猫腻,没有表露出回应,反而回过头装作故意停顿,恶狠狠的瞪了屋内花枝招展的三人一眼才离开。
容韫见两人相继离开,才回过头去看因着痛而跪倒在地上的人,忍住咳意,问道:“你可是闾大人的三千金,闾茶?”
“是。”闾茶依旧捂着自己的脖子,气若游丝。
“你们两个是……”
“我们原是……是宫里的舞姬,陛下昨日召见我们,之后便将我们带出了宫。”剩下两人怯懦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被如今的场面吓坏。
“原来是这样。”容韫问完,了解大致的情形,转身便要离开,谁知却被闾茶喊住。
容韫的不耐于面上闪过,但转脸却又收敛起来。这时候外面传言他的狠的好处便来了。闾茶说话声音比起方才都带着颤抖。
“大人,妾身虽未正式过门,但打心里已跟定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赶我们出府。”
剩下两个人闻言,双双跪下来恳求。
容韫看着三人,仿若看蝼蚁一般,不带任何感情。他没有说话,只是道:“你的伤再不让大夫诊治,便要结痂了。”
说罢,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屋内的闾茶睁大双眼,缓缓将手拿了下来,发现手中的血,并没有多少。
虽是挨了句嘲讽,但这丞相府总归是留下来了。
闾茶握紧了拳头。
·
“没想到陛下居然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大人入圈套。”隐竹方一关上书房门,忍不住道。
“莫要贪图嘴快,近时不同往日,这府中我下了狠心整治,也抵不过……”永庆帝的安排。
除了那闾茶,剩下的二人,看似无害,怕他,却在他同桑淮说话时,连他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愿放过。
永庆帝的手段过了这么久,依旧不怎么高明。
容韫深吸一口气,没有说完后面的话。昨夜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就在这里,桑淮被赶出书房,永庆帝似乎很是不满:“爱卿舍得以命相救的人,怎么也舍得罚她?莫不是怕朕直接赐死她。”
这话语气轻松,却像是在说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臣以命相救,不过是曾受恩于发妻。”容韫手掌握拳,但声线听不出丝毫的喜怒,他怎么敢以桑淮的命赌。
“既然爱卿也不喜,那朕便为你府内添些人,也好热闹些,改改你这性子,免得做出些不近人情,忘恩负义之事。”
不近人情便罢,忘恩负义却是特有所指了。
容韫在永庆帝还是被先帝瞧不上的太子之时,便跟着他,自然不难揣度永庆帝明里暗里的意思,不过是不要让他忘记旧日恩情,逃脱他的视线。他这些年,因着做乞儿时永庆帝赏的一口热饭,为永庆帝出谋划策,鞍前马后。于他即将被废之时,力挽狂澜,助他顺利登基。
为了夺位,其中的欺骗,肮脏手段,容韫看的一清二楚,所以永庆帝才会登基之后迫不及待将他升至丞相,不过是方便监控他、拿捏他。
只是上元节,桑淮的突然出现,让永庆帝感到不安。他在只手遮天那人的眼皮子底下藏了瞒天过海的本事的。
这些年,永庆帝越发的疑心重。容韫他一届丞相做的再好,也只是膝下之臣,比不过九五之尊。永庆帝却一边立他为相,一边将他塑造成佞臣,不过是有一天为了方便处置他。
他是所有人眼里万人之上的丞相不假,可是终归在那一人之下,受永庆帝掌控,于惶惶中度日。
他于永庆帝面前,一丝一毫都不能有所隐瞒。曾经的容韫可以将就,他为臣,为民,为这朝廷,皆不愧于心。
可他现在也有了软肋。
容韫想起桑淮,控制不住的咳起来。
“大人……”隐竹急忙倒水,递给容韫,“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等。”容韫呷一口茶,将不适感压了下去。
他可以生死看淡,放纵自己卷入朝廷争端。可是桑淮要怎么办?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她今日定是生了好大的气吧?也不知人跑去了哪里。
容韫拿起笔,想要写点什么,可起笔,全是桑淮的名字。
他想将桑淮送回西越,至少那里还能护她平安康乐。
可是……
当初西越五公主忽然重病暴毙,他为和亲使臣,看着来永庆和亲的换成三公主。
从那一刻开始,世上再无西越五公主,他的府里,却多了位夫人。
等她记起来一切,一定会恨他的,是他狠心将她同西越最后的一根线剪断,让她变成了弋城里无依无靠的桑淮。
除了他,谁能护她后半辈子?
曾经自负的想法如今全然变了味道。
容韫握笔的手,都觉得没了气力。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事情更晚了!不好意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