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算不上稀奇事。”顾程敏却不以为然:“你们年纪还小,见的人不多,经世事也少……我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天南海北的人都见过,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俩个人确实也有长的很相像的。只能说很奇妙。”
“也是。”陈淑慧附和道:“我祖母也曾这样说过。”
酒水喝了两轮,有丫鬟、婆子上来撤掉冷菜,换上热菜和汤水。
陈淑慧回去了女宾那一桌,她紧挨着顾老夫人坐下,还给顾老夫人夹了红烧肉吃。
“难为你还记得我老婆子的喜好,也算是我没有白疼你。”顾老夫人甚是和蔼可亲:“我年轻时就爱吃红烧肉,觉得口感细腻,老了也还是喜欢。”
“慧姐儿在家时就常常念叨您,一时不见都想念的不行。要女儿来看,她待您比待我都亲近。”
顾景岫会说漂亮话,顾老夫人听的也高兴。
顾老夫人和陈淑慧说道:“以后没事了就多来探望外祖母,家里也有地方供你住下,刚好还能陪我说说话。”
陈淑慧欣喜的应下了,她巴不得如此呢,正好还能看到顾慎表弟。
郑氏也笑着说:“咱们家就熙姐儿一个女娃,若是慧姐儿在,她们表姐妹也是个伴。”
“是这个理。”顾景岫接了郑氏的话,又亲自给宋氏盛了一碗山药桂圆银耳羹,“慧姐儿性子调皮,到时候还得大弟妹多多照顾些。”
宋氏笑着应下,“应当的。”
她总觉得顾景岫有别的深意在,心里有些不适应,却也没有说别的。
宴息处里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凑在一起,其乐融融。众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就只有顾熙儿,她自从听到陈淑慧说的那一番话后就神思不属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
顾程明注意到了女儿的情绪,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问道:“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顾熙儿摇头,都不敢面对父亲了。
她只要一想到那个和母亲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孩,就心虚的厉害,伸手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是吃饭吃困了?”顾程明笑起来,怜惜的亲亲女儿额头:“熙姐儿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吃饭就犯困。”
他记得女儿两、三岁时添加辅食,吃着吃着就能睡着,但是你喂她还知道张嘴吃,边吃边睡的那种。
就是寻常人说的“困的吃不下,饿的睡不着”,可怜又可爱。
顾熙儿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见父亲问起了只好胡乱应“是”。
“先吃些热菜热汤再去睡,好不好?”顾程明让人舀碗酥肉小白菜汤端过来,哄着女儿吃了不少。
顾熙儿心里藏着事,又觉得对不住父亲,所以他喂什么她就吃什么,难得没有挑食。
顾慎是个感觉很敏锐的人,尤其是对自己上心的人或是事物。他没有错过幼妹藏在眸底突然的惊惧,不由得俊眉紧皱。
幼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这是怎么了?
就因为表姐说了有个女孩和母亲长的很相像?
吃过晚饭后,顾家众人又在宴息处说了会闲话才互相告辞,各自回去住处歇息。
顾景岫母女俩住在宁晖院,离顾老夫人的幕斋堂很近,两个宅院中间隔了凉亭和一处荷花塘。
顾景岫要去找顾老夫人说些体己话,就打发了女儿先回去宁晖院。
幕斋堂,内室。
有丫鬟端来兑好的热水伺候顾老夫人洗脚,顾景岫就坐在旁边陪着。
“母亲,有件事一直压在女儿心里,想和您说一说。”
顾老夫人应了:“好”。
她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到点不睡就直打呵欠。
顾老夫人都让女儿说了,但是顾景岫却没有言语,很明显是另有隐情。
贾嬷嬷伺候了顾老夫人一辈子,眼力见儿十足。
她摆手让站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和婆子都退下了,亲自给顾老夫人洗脚。
顾景岫见没有外人了,才开口:“还是为着慧姐儿的事。”
她叹口气,“慧姐儿如今到了定亲的年岁,但不是她看不上别人,就是别人看不上她……总之,没有个合适的。”
顾老夫人抬眼去看女儿,“然后呢?”
顾景岫迎着顾老夫人几乎要看透她的眼神,无端有些紧张。
她咬了咬牙,想着她回来顾家不就是为了女儿的亲事嘛,最终决定开门见山:“程明的长子慎哥儿就很不错,品行好,相貌也俊。他和慧姐儿的年岁也相仿,若是真成了,陈家和顾家也是亲上加亲。”
陈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在燕京的根基地位却远远比不上顾家。她的丈夫在官府任的就是个闲职,没什么大的本事。女儿慧姐儿如果嫁给了慎哥儿,真论起来,是他们陈家高攀了。
“到底是你看上了慎哥儿还是慧姐儿看上了慎哥儿?”顾老夫人是老了,却一点也不糊涂。
“是女儿觉得慎哥儿很不错。”即使是女儿看上了侄子,顾景岫也不可能直说,这件事无论成与不成,女儿的脸面都是第一位的。
顾老夫人没言语,示意贾嬷嬷给她拿了棉布手巾擦脚。
内室里静悄悄的。
外面有风吹过窗棂,呼呼作响。
顾老夫人不说话,顾景岫就有些急了。
“母亲,您是不看好慧姐儿和慎哥儿吗?”
“岫姐儿,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地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顾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慎哥儿是我亲孙子,慧姐儿是我亲外孙女,这俩孩子都是我看重的,但是你要说他们俩的亲事我却是做不了主的。”
女儿特意把这件事情讲给她听,怕是存了让她做主的心思。但一辈人不管一辈人的事,慎哥儿的亲事有程明夫妻俩在呢,她这身份……还是远,再是慎哥儿的亲祖母也没有他的亲生父母近。
“母亲?”顾景岫愣住了。
“我最多也就帮你侧面打听下老大家的是什么意思,做不了别的。”顾老夫人颇为语重心长:“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她是信佛的人,也最信因缘天定。
有缘千里也相逢,无缘对面不偶。
顾景岫的心情原本已经沉入谷底了,此时一听母亲这样说又来了劲。
她脸上挂着笑:“有您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
母亲固然是有理的,但自古子女都以孝顺父母为大,宋氏也是个聪明人。只要母亲肯开口问一下,难不成宋氏还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嘛?
顾景岫离开幕斋堂时欢喜的很,好像女儿的亲事已然有了着落似的。
但顾老夫人却忧心忡忡。
贾嬷嬷劝道:“您都要睡觉了,还是别操心了。要不然又要做一晚上梦。”
老夫人的睡眠不好,睡觉是不能想事情的。
顾老夫人苦笑:“我只怕岫姐儿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贾嬷嬷搀扶着顾老夫人让她躺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褐色绣云纹锦被。
她随口问道:“怎么说?是大老爷和大夫人之前就给您透过什么口风吗?”
“没有。”顾老夫人长吁口气:“你瞧着慎哥儿像是会让长辈替他做主婚事的孩子吗?再者,程明夫妻俩怕也是看不上慧姐儿。慧姐儿太跳脱了,行事不稳重……规矩也不太好。”
她欲言又止:“不适合做顾家的嫡长孙媳妇。”
今晚席间慧姐儿还专程跑去给程明兄弟俩敬酒,她一开始还想不到别处,以为是外甥女亲近舅舅,刚才经女儿提及慧姐儿和慎哥儿的亲事……她也是从少女时候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说,慧姐儿行事太不稳重了。
贾嬷嬷作为仆从,自然不会说别的。
她笑着劝了顾老夫人几句,吹灭了内室的烛火。
果然,这一夜顾老夫人没有睡好,一直是半梦半醒的,到天亮才眯了会儿。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顾熙儿,她梦见了前世的许多事情,到后来就是长兄出现在顾家祠堂的那一幕。
顾熙儿早晨起床便恹恹的,吃了早饭后也不见好转。
她自己在庭院里转悠了一会,带着杜鹃去了瑶光院。
宋氏正在给周姨娘和赵姨娘说话,看到女儿过来,招手让她上前:“熙姐儿,怎地看起来如此没有精神?”
“可能是没有睡饱吧。”顾熙儿屈身给宋氏请安,又问:“母亲,父亲怎地不在?”
“去衙门了。”宋氏拉着女儿的手,见她穿了件水红色对襟小褂,有些担心穿的薄了。
大小姐一来,周姨娘和赵姨娘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俩人屈身告退了。
又过了片刻,顾慎、顾恒、顾惟兄弟三人也过来瑶光院给宋氏请安。
顾惟往顾熙儿身边凑,开口就是夸赞:“大姐姐,你今儿也好漂亮。”
顾熙儿:“……惟哥儿好乖。”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摸出油纸包好的海棠核桃酥,里面一共三块,递给顾惟:“给你一块。”
“谢谢大姐姐。”顾惟立刻喜上眉梢,伸手接过来海棠核桃酥就咬了口。
顾恒伸手去揪顾惟戴的瓜皮小帽,笑眯眯地:“小馋猫。”
他长的很像父亲顾程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英气勃勃。
宋氏在问长子最近的饮食。
顾慎一一都答了,“胃也好了许多,您别担心。”
宋氏笑起来:“看来熙姐儿给您送的养胃羹汤是有效果的。”
顾慎“嗯”了一声。
他看着身旁正和顾惟说话的幼妹,眸光柔和。
宋氏瞅着孩子们都到了,就起身准备一起过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说是顾老夫人身边的芙蓉姑娘过来了。
芙蓉是幕斋堂的二等丫鬟。
宋氏又坐回了圈椅上,开口道:“进来吧。”
芙蓉一走进堂屋就屈身给宋氏行礼,笑着说:“老夫人身体有些不适,说今儿不用过去请安了。只是单独让您过去一趟。”
她来了大夫人这里传信,海棠姐姐则过去了二夫人的房里。
宋氏应“好”,又问道:“老夫人可有大碍?”
芙蓉摇了摇头,“您别忧心。”
宋氏很快跟着芙蓉就走了。
顾恒看不用去给祖母请安了,就和顾慎一起准备去学堂。
顾熙儿却拉了拉顾慎的衣袖:“长兄,到了中午我还会让人给你送养胃羹汤……‘猪骨山药汤’可以吗?”
顾慎伸手揉了揉幼妹的额发,冷不丁对上一双澄澈率真的杏眼。
诚意满满。
他薄唇微抿,应了“好”。
“那你要喝完呀?”
“知道了。”
兄妹俩一问一答,倒是问的顾恒有些懵,他还不了解状况,却也笑着问道:“什么养胃羹汤?”
还没有等到顾熙儿回答,顾慎却大步转身离去,“没有。”
顾恒“哎”了声,又去追顾慎:“长兄,等等我。”
顾惟吃了块海棠核桃酥,觉得很好吃。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熙儿,“大姐姐,还想吃。”
顾熙儿“哦”了一声,索性把整个油纸包都递给了顾惟。
跟在顾惟身后的乳母低声劝他:“八少爷,您早饭就吃了很多,不能再吃了,小心撑着了肚子疼。”
顾惟丝毫不理睬乳母,拿着油纸包就往外边走去。
“小姐,咱们要回去芳华院吗?”杜鹃见众人一个个都走了,低头询问主子的意见。
顾熙儿想了想,说道:“去宁晖院吧,我想去找慧姐姐玩。”
她要去找陈淑慧再问问,和母亲长相相似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哪怕多一点消息呢。
杜鹃也没有多想,应了“好”。
顾熙儿主仆俩过去宁晖院的时候,顾景岫和陈淑慧母女俩还在用早饭。
“二姑姑安好。”顾熙儿乖巧的屈身行礼。
“好孩子,你吃早饭了没有?”顾景岫让丫鬟给顾熙儿搬了牡丹凳。
“吃过了。”顾熙儿坐下来,又说道:“我是来找慧姐姐玩的。”
顾景岫点了头,又说道:“你慧姐姐马上就吃好了。”
陈淑慧喝了最后一口豆浆,起身去拉顾熙儿的手,“我昨儿瞧见荷花塘里有锦鲤呢,咱们俩过去看看?”
她性格太活泼,一刻也不想清闲的待着。
“好呀。”
顾景岫却嘱咐女儿,“荷塘边湿滑,你们俩在亭子里看看锦鲤就行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慧姐儿要照顾好熙姐儿。”
“母亲放心。”
荷花塘不大,旁边还有两处假山,是原先顾老爷子活着时修建的。这时候还没有荷花,碧绿滚圆的荷叶挤挤攘攘,亲密无间。
巴掌大的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有好几种颜色,金黄、橘红、白色等。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陈淑慧领着顾熙儿倚靠着亭柱看了会锦鲤,状似不经意地问:“熙姐儿,你长兄呢?”
“去学堂读书了。”
“他天天都要去学堂吗?”
“是呀。”
“那他一般什么事情会清闲下来?”
“……我不知道。”顾熙儿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陈淑慧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无聊。她轻轻的叹气,又心里烦闷。
顾熙儿被陈淑慧追着问了有关于许多长兄的事情,都快把自己来找陈淑慧的初衷给忘记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感到紧张:“慧姐姐,你说的那个在乡下庄子里碰到的女孩……她们家是做什么的?”
“怎地又想起她了?”陈淑慧话是这样说,却也回答了顾熙儿:“做粗活的,她好像是同她祖母一起过去的。”
正是因为女孩长的像大舅母,她才多留意了几分。
“做粗活?”顾熙儿一愣,心里难受起来。
“是啊。”陈淑慧伸手揪了朵长在亭子周边的野菊花,敷衍道:“在乡下庄子里那种地方,不做粗活还能做什么。”
到处都脏兮兮的,尘土飞扬,烦人的紧。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对啊。我昨夜不就说过了,我没有问她。”陈淑慧疑惑的看了一眼顾熙儿,“熙姐儿,你问她做什么?”
“没有……”顾熙儿的神色很不好,“就是随口问问。”
陈淑慧只当小表妹也是好奇,“不过我听到有人唤她祖母‘白大娘’。”
“……白大娘?!”顾熙儿的声音都拔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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