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楼的魔音乐队,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魔音灌耳,对普通百姓无大的影响,但隐在市井中的魑魅魍魉就倒霉了。
唢呐鼓箫蔓延城市上空,魔音穿过街道,飘进楼宅,渗入窗户,不放过每个边角。
街头卖阳春面的掌柜,捂头发出鹅叫声;四宝斋的账房先生,扒拉着算盘蓦地现出一颗硕大鱼头;花满楼的梨花床吱呀呀响,闭眼搂着姑娘亲的小郎君莫名摸到一手凉,睁开眼,怀中抱着一条正冲他吐信子的大花蛇;天桥下正给人看手相的神算子摇身变成一只黄鼠狼跳上房檐逃走了……
整个城都乱了,动物悲鸣声混杂人叫声冲上云霄。
迟先生也听到了飘在耳际的魔音,好在他有南柯楼的‘庇音符’,窝在房内躲过一劫。
另有一些隐在暗处,修为不算低的妖精未被魔音逼出真身,但妖脉多少受损,有的考虑投靠南柯楼,成为女魔头手下一员,从而取得南柯楼的庇音符咒,有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妖精收拾包袱打算换个城市住。
慕月西站在白塔上,瞧着被南柯楼魔音搞得一派沸腾的城市,露出了缺德的笑容。
她就爱看热闹,越热闹越好。
算着时辰,司马家的迎亲轿子应该到了司马府后门。
因是纳妾,喜轿不可走正门。
说起司马家的这笔交易,慕月西很是得意。
一月前,迟先生往南柯楼领进个大美人,正是聂贪欢。
慕月西一眼瞧出对方是个画皮鬼,倾城容貌下藏着一张被烧得皮肉翻飞的鬼脸。
聂贪欢说她想嫁入司马家报仇。
凭借聂贪欢画的一副好皮囊,迷倒司马家那个流连风月场所的小六郎不难,但司马府前后门有门神守护,一个小小的画皮鬼进不得。
聂贪欢的仇人是司马筠的爹,现任荆州刺史司马博。
司马博身上戴着一块辟邪的玉环,她靠不进他的身。
刺史日常出行,玉环不离身,在郡主夫人的淫威下,老刺史表面一副老干部作风,更是不敢出入风月场所,聂贪欢潜伏星云坊三载,无从下手。
迷倒司马筠之后,聂贪欢托关系找上南柯楼,欲借南柯楼之力,击退司马府的门神,顺利入府,待时机杀掉司马博。
月华长老当场问出疑问,既然她能亲近司马筠,为何不绑架司马筠从而引出司马博。
聂贪欢给出的答案是,一,她不想伤及无辜。她要取的是司马老贼的人头,与旁人无关,哪怕是他的血缘亲属。
二是,她眼中的司马博生性凉薄,只怕即便拿他亲儿子要挟,那老东西权衡一番会选择弃子自保。
她想到的最划算且安全的法子,便是嫁入司马府,当众揭穿司马老贼的恶行,让他身败名裂,替聂氏一族惨死的亡灵讨回公道。
南柯楼做的是强取豪夺的买卖,□□的生意不接。
月华长老当即拒绝,说这桩生意有违南柯楼生意规则。
慕月西也觉得有道理。
可当聂贪欢抬出五箱闪亮亮的金子,还有一枚仙器“留影珠”时,慕月西立刻改了嘴脸,对着月华一阵咆哮,“你有没有正义感啊,人家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弱女鬼,举手之劳帮个忙的事,你竟然袖手旁观。”
……月华轻咳一声,“楼主,你忘了我们是邪门歪道么,压根没正义感这一感。”
慕月西搬出南柯楼祖训:“挣钱既正义,正义既天道。你若有违天道,我不吝啬替天行道送你一曲唢呐。”
……月华长老嘴角一阵抽搐,慕月西当即拍板,“这桩生意,本楼主接了。”
她从聂贪欢这得了五箱金子和仙器,转而又从司马筠身上坑了一千金,做了个里外通吃赚得盆满钵满的奸商。
随着喜轿的逼近,司马府两扇门前的贴画门神,感觉不对劲,相继从门画内落地,隐身观察。
迎亲乐队的魔音入耳,两个守门将闭眼捂耳,不堪折磨。
唢呐擂鼓响在耳际,两个守门将耳朵淌血,直接晕死过去。
后门乃小卒,易攻破,但持守正门的乃是录有仙籍的中将。
前门的一双守门将感觉后门不对劲,从贴画上现身,然后发现晕倒两侧的守门小厮中央站着个遮着面纱的红衣女。
“何等妖邪,此宅受紫薇星君持护,休得放肆。”
慕月西扬了扬手中的请帖,“我来蹭个喜酒喝,让是不让。”
“此门只通凡人正修,不通妖邪,你满身邪气,若不回避,休怪我二将无情。”
慕月西眼皮一抬,眸底凌厉乍现,“瞎了你们的狗眼,南柯楼的人也敢拦。”
俩守门将愣了下。
南柯楼的大名他们听过,尤其楼主的销魂呐连仙人都要忌惮三分,看此人装扮,貌似传说中的现任楼主,号称色批喇叭魔的慕月西。
两个守门将默契回头,说悄悄话。
“是那个女魔头。”
“我看是。”
“打不过,怎么办。”
“象征性打一下,若上头晓得咱们故意怠战,有的罚。”
“总比被他唢呐送走强,况且司马府里没几个好东西,早就不想守了。”
两守门将默契回头,隐去手中的长矛和利剑,义正言辞道:“看你是女流之辈,考虑到我们手中的神器会伤你根本,我们肉搏吧,当然你也不许吹唢呐。”
慕月西点点头,“你们两个看门的,有点意思。”
她放肩头的金丝猴溜进司马府,微微一笑,唤出一柄金唢呐。
两个守门将,大惊失色。
“不是说不吹唢呐么。”
“堂堂楼主不可言而无信。”
慕月西摩挲唢呐红木杆,“谁说我要吹唢呐了,今日让你们神将长长见识,解锁唢呐新用法。”
两守门将还未反应过来,慕月西抄起唢呐朝一个守门将的脑袋凿去,小将当场被敲得眼冒金星,眼珠子一转,当场晕倒。
另一个彻底惊呆,心里闪过灵魂拷问,唢呐还能这么用?只一瞬的自我拷问,错过召唤长矛的最佳时机,手中长矛还没拿稳,金光闪闪喇叭头迎面而来喷了他一脸的迷烟……小将顿时眼皮发肿,睁不开眼,感觉有无数细针扎入眼睛,他疼得乱叫,“你使诈,不讲武德。”
唢呐凌空一转,优雅翻个花样,唢呐碗直击小将的膝盖骨,被偷袭的小将跪地捂眼,慕月西一脚将对方踹到,踩着人肚皮进门,反手扔出两道雾绳,地上的二将瞬间消失,贴画上守门将身上多了两捆绳子……
慕月西骂咧咧,“两个小喽啰不配欣赏本姑娘的音乐才华,想听我当场演奏,还不够格。”
—
司马筠喝得微醺,摇摇晃晃进了洞房。
月照红烛,海棠娇羞,囍床边坐着覆着红盖头的新娘。
司马筠憨笑着坐到新娘身边,“我终于迎你进门了,这是我梦了多少次的场景。不怕娘子笑话,自见了你,我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致来,吃药都不管用,虽然你入府为妾,但我保证正妻有的你也有,正妻没有的,你还有。我会疼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新娘一动不动,亦不回话,司马筠以为新娘子害羞,拿起喜杆,满心欢喜地挑起红盖头。
随着喜帕被掀开的一瞬,司马筠眼底的欢喜骤然褪去,转而被惊恐替代。
新娘的脸一片焦黑,脸颊处有烧焦的皮肉翻着,几道化脓的血水从烧伤处淌下,啪嗒啪嗒打湿了地面。
司马筠来不及尖叫,白眼一翻,晕过去。
司马府办了几桌喜宴,几桌宾客正谈笑吃喝。
司马博嫌聂贪欢的艺伎身份低微,不曾出面,长风郡主倒是领着丫鬟给宾客送了些点心水果,前院的宾客全权交由管家照看。
司马博嫌前院吵,公文看不进,觉睡不踏实,干脆去了后院温池泡澡。
老头正眯眼享受温泉花瓣浴,一只小猴子溜进来,在摊在岸上的衣物里一阵翻腾,最后叼走一块刻着貔貅的黄色玉环。
不一会,侍女来报,郡主再催。
司马博这才慢腾腾从温池里出来。
前院宾客席,司马管家正挨个敬酒,司马博一脸严肃匆匆赶来。
司马博随身佩戴的驱邪玉环丢了,在场宾客皆有偷走或拾到的嫌疑。
司马府着令封门,发现晕倒在门口的小厮,司马博这才意识到府内混进了贼人。
喜宴被打断,众宾客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司马管家安抚众人几句,又道若是有提供刺史大人的玉环线索者,重重有赏。
人□□头接耳,再次陷入热议。
因是晚辈纳妾,前来吃喜酒的宾客,多一半是司马筠的狐朋狗友,还有些旁支带着全家来抱司马家大腿的,司马博不愿跟一群小辈和旁支耗着,打算先回屋子。
转身之际,身着喜服的新娘子挑灯走来。
月华盈身,梅花灯映得美人有股朦胧感,婀娜高挑的美人分花拂柳,身侧的花树亦黯然失色。
席间宾客得见新娘,无一不在心底感叹一句真绝色。
聂贪欢不疾不徐,走到刺史身边才停下。
“司马博,你可是在找你的貔貅玉环。”
司马博先是被这个未曾谋面的儿媳妇的容貌惊艳,聂贪欢的名头他不是没听过,本以为是个略有姿色的风尘女迷晕了他那没出息的小儿,未曾料到竟如此天姿国色。
“混账,一个小小贱婢,竟直呼本官名讳。”司马博微怒。若非看她长得美,他定当即赏她一顿家法再轰出司马府。
聂贪欢不愠,红唇微微一勾,“那貔貅玉环你日日带在身上,可让你想起当年送你玉环的故人。”
司马博瞳孔一震,双手微抖,“你……你是何人。”
聂贪欢唇角笑意消失,眸底晕上恶毒冷意,她一抬手,缓缓揭掉脸上的画皮,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焦脸。
众宾客捂眼吸冷气,有孩童直接吓哭,有妇人俯身作呕。
聂贪欢盯着浑身发颤的司马博,趋步逼近,一字一顿道:“我乃当年被你活活烧死的发妻,聂无双。”
长风郡主听到动静走出来,盯着丈夫与丈夫三步之遥的毁容新娘子看。
“这……这怎么回事。”
当着众宾客的面,聂贪欢将二十余年前,荆州境内轰动一时的红枫山庄灭门惨案真相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