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韩沐霏等人在场,肯定能认出来,说这话的,是前儿在路上曾经跟他们讨过水喝的李子先。
“我应该在他们进村之前,就禀告过,他们这一行人总共十七口人,其中五个人都是练家子,尤其是那肖大爷,一股子老江湖的臭味,估计就是镖队的头儿。”李子先道。
入住后,负责接待的两户人家,已经将韩沐霏一行人的身份都给弄清楚了,确定其中五个看着就是练家子的人就是宋老汉一家跟贺公子雇的神风镖局的镖师。
“既然雇了镖队,那便证明这宋家跟那位姓贺的身份讲究,出得起银子,就算不会带大笔钱银,可也不会一文不带。”李子先道,“毕竟,路上开销,也是需要花银子的。”
“应该是他们将财物都给藏起来了,我们一下没找出来而已。”
“没错,就譬如那姓贺的,来咱们村子后就没露过面,我们几次想见人,也近不了身,都被他身边的叫田叔跟九安的给挡下了,要说没点什么,我还真不信。”
“虽然那姓宋的一家确实看起来穷酸,但万一,是假装的障眼法呢?”
“如果是假装的,那也骗不过我的眼睛。”春花也点着头,指指自己的双眼。
“春花,你发现她们的纰漏?”
“哼。”春花冷笑一声,点头。
首先,那位据说是宋家四房遗孀的韩三娘,竟然随身带着一把机关弩。
弩,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打造出来的,亦不会是寻常人家可以拥有的。
“我查看过了,那弩做工精良,设计巧妙,非一般工匠可以设计出来的,就我们这群人手里的武器,也未必有一把弓箭可以比得上那把弩。”春花说着,手痒痒的,恨不得再摸上两把,“先把话说这儿了,东西到手后,那把弩,我要了。”
众人不作声。
其次,是在包袱里面,她翻找到一套韩三娘不穿的娘子衣裳,那材质可不是穷山辟野会找得到的料子,上面图纹花样虽然简单,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却是由银丝金线刺绣而成,寻常百姓,可是穿不起这等造价昂贵的衣裳。
有这样上好的衣裳不穿,却穿一般布料不起眼的郎君服?怎么看都是在掩饰。
再加上,娘子家既然随身带着这般做工精巧的衣裳,怎么可能会没有相配的首饰头面呢?她却没在包袱里头找到,肯定是韩三娘另外放在什么地方了。
“最后,我给韩三娘清理用过的木桶、杌子时,发现她不仅有牙具香膏,还有澡豆,尤其是澡豆,不仅是海棠色的,还带着香味儿。”
牙具香膏以及澡豆胰子可是底层老百姓轻易用不上的贵重物件,就是一般人家,用得也极少。
澡豆一般也只是用无色无味的寻常品,可这韩三娘,不仅用澡豆,那澡豆带颜色带香气,那可是价钱极贵的高端货。
若非富贵人家的女眷,怎么舍得用这等高端澡豆呢?
“所以,这姓宋的一家子,肯定来头不小。”
“那,是说他们肯定有银子了,可,东西藏哪儿了?”
“这还用说吗?能想得到伪装流民掩盖真实身份的人家,想必警惕性高得很,我们找不到他们带的银子,一或许是藏在他们身上,我们轻易不敢动他们本人,自然就找不着了,二嘛,也许,在他们进村之前,怕出事,提前将财物藏到了村子外头的什么地方,等明天离开村子时,再挖出来带走。”
春花不愧是个中老手,条条道道推理下来,以为将真相猜到了十有九成。
“没错,他们警惕性很高,我之前带着阿爷凑上去讨水喝,那肖大爷也没让我跟他们当中的谁有接触。”李子先点头,附和春花的见解。
“那我们的计划得重新部署了?”
……
蒙村祠堂纷纷说着如何打韩沐霏一行人的主意时,春花家里,贺公子一行人也有了动静。
贺攸琅从榻上起身,伸了伸手脚,“九安?”
“六郎君,奴知道,您是要出去,透透气?”
这一路上,自家主子都闷在驴车里,没有出去走动过,九安表示明白,一转身代替自家主子躺榻上了,“奴这边厢请放心,断不会让人瞧出不对,就是郎君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不怕,有张楠张松看着呢。”贺攸琅理了理袖口道,“今儿我见着那李子先此人,行迹可疑,又投宿在他说的村子里头,趁着出去的当儿,摸摸他们的底细。”
先前在路上,遇见李子先给阿爷讨水,那肖大爷是没注意到李子先那不怀好意的神色,可在马车里头,当时掀起帘子朝外瞥了一眼的贺攸琅,恰巧就见到了,从那时起,贺攸琅一行人就对李子先这人,以及这个蒙村,心里有所怀疑。
“哎,奴知道,郎君辛苦您了。”
贺攸琅微微一点头,很快推门而出。
他走后没多久,田叔进来了,看榻上的是九安,还笑嘻嘻地朝他摆摆手,恼了:“郎君呢?”
“说是闷得很,出去了。”
“你怎么就任由六郎君胡来?”田叔摇头,“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就是我劝,六郎君会听吗?郎君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安不服气,“再说,郎君身手好着呢,又有张楠张松在暗地里看护着,怎会这么容易出事?”
“若是不容易出事,六郎这么些年怎地还要假装自己长期抱恙在身呢?”田叔呵斥,“便是眼见情势有变,想回和州,也得隐瞒身份藏匿在寻常百姓的镖队里头,若一个不小心,让有心之人寻得机会,害了郎君性命,那可怎么办?”
“那,田叔你说现下怎么办?还能将六郎君劝回来不成?”
田叔叹气,“罢了罢了,等郎君回来,老夫再劝他。”
“就是,田叔你且放心吧,郎君这么些年从来没出过纰漏,外头都知道咱六郎君是病秧子,不会这么容易起疑心的。”
九安却不知,对面西厢里,那贺攸琅才出门,就被韩沐霏给察觉到了。
原本韩沐霏看舆图上春花跑到了祠堂,估计是有一阵子不会回来了,才想看看别处的环境,扫了一眼自己这行人投宿的两户人家,看到有个红点快速移动起来,很快跑到了村子外头。
韩沐霏一下睁大了杏眸。
这是谁?行动这么迅捷?
看这红点打了鸡血一般上蹿下跳,一下子就绕村子一圈,这状态,简直就像是吃下了蘑菇的超级马里奥叔叔,活力无限。
红点最后奔向已经聚集了很多红点的祠堂外面时,韩沐霏心里一个咯愣。
莫非是春花家里的哪个人?
她父亲,还是阿兄?
但红点却一直停留在祠堂外面,并没有跟祠堂里的人汇合,好一会儿后,祠堂里的人开始分散离开,那红点才忽然又快速地移动起来,很快就又回到了韩沐霏住的这家屋子里。
韩沐霏心里忍不住惊叹起来。
这不知是谁,看移动速度就知道,身手好得很啊!
到了祠堂,又没惊动祠堂里的人,看着就像是在外头打探情况的什么人,并且趁被人发现之前,就又很快离开了,还回到了她住的屋子里来,是,镖队的镖师?
张楠?还是张松?
韩沐霏看着红点进了对面的其中一家厢房,再回想今日的安排,愣了。
这人进的屋子里,不是跟楚哥儿他们一道住的张楠张松屋子,而是,安排给贺公子那行人住的那一间?
是贺公子身边的人。
谁这般机敏又好身手?
贺公子?卧病在床几乎无法走动的病猫,首先就先排除掉。
田叔?年纪太老,不太可能。
所以,是叫九安的那个小厮?
难怪他一直服侍在贺公子身边寸步不离,有这么好的身手,看来不仅仅是普通小厮,还是近身护卫吗?
韩沐霏这么想着的时候,看到楚哥儿留宿的房里头,有两个红点也动了起来,而后集合到了贺郎君他们房里头。
是方才九安打听到了什么情报,马上跟镖队护卫通气吗?
那看来,要蒙村的人对他们动什么歪心思,估计不会这么容易得逞了。
韩沐霏又一次感觉有镖队护着,是如此可靠,刚好开图的时限到了,韩沐霏关闭舆图,心里稍微放心。
而在贺攸琅等人投宿的厢房里,张楠张松听说这蒙村是个贼窝前哨,专门用于收留过往车队路人,等摸清虚实后,再行劫掠,如今蒙村里头的贼匪盯上了他们这群车队,脸色登时就严肃起来。
其实,张楠张松是贺攸琅的近身铁卫,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行保护之责。
此次回和州,怕路途凶险,才有了让张楠张松加入神风镖局,而贺攸琅充作雇用镖队的主家,一来不让人从身边护卫猜忌身份,二来好表面上能光明正大便宜行事。
“他们明日应会在我们离开村子后动手。”贺攸琅将方才不意潜入到祠堂处听到的情报悉数道来。
“那六郎君如何吩咐?”
“贼匪人多势众,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趁他们没有察觉,等夜深人静后,我们悄然离开村子。”贺攸琅道。
“那,要告诉肖头领跟宋老汉,定个时间吗?”张楠问。
“若是通知他们,这么多人要一起逃脱,怕稍有不慎,反而容易惊动贼匪!”田叔摇头。
“可,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岂不是让他们白白送命?”九安瞪大了眼睛。
“通知他们罢,到底同程一场!”贺攸琅思忖了一番,“至于届时他们能不能顺利逃出去,就各安天命吧!”
“郎君!”
九安跟田叔异口同声,九安是松了口气,田叔则摇头不满。
“便是他们不与我们一起逃,我们也未必不会惊动贼匪。有他们在,多少可以抵挡一阵,钳制了贼匪后更方便我们脱身。”
贺攸琅淡淡道,瞥了一眼田叔,吩咐张楠张松:“届时你们一起护着我等的车驾速速逃开便可,其他人等,无须理会。”
“六郎君放心,我等定会护您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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