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红叶的脸慢慢变白了,她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被赵建民说成这样。此刻她的心里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听父亲的话,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说话做事都应该小心些。
她以为卫棠和赵建民不会来锅屋,她可没见过几个男人喜欢往这种地方钻的,更何况他俩是来做客的,更不应该来锅屋这种地方。可他们偏偏就过来了,还恰好听到了她那些话。
她悄悄瞪了耿梨花一眼,都怪她,要不是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也不会为了奚落她,专门跑到这边来。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耿文祥,他发现卫棠和赵建民往锅屋的方向走去,便也跟了过来。
“爸。”耿红叶看到耿文祥,低下了头,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赵建民嘴皮子利索,把事情描述了一遍,他说完之后,看向耿文祥:“老实说,昨天杨队长说的时候,我真觉得你们家不错的,今天看到你闺女这么对待你的外甥女,我觉得杨队长可能看错你们家了。”
他这话说出来,耿文祥的脸色也变了:“赵知青,话可不能这么说,红叶刚才那话确实说得不对,可你要光凭这几句话,就说我对梨花不好,我可是不认的。”
赵建民还想说什么,却被卫棠暗暗阻止了,卫棠看向耿文祥:“耿会计,我这个朋友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不要介意。”
耿文祥听到卫棠的话,脸色好看了些,他长长叹了口气,如同找到知音一般道:“卫知青,你是不知道,我妹妹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闺女,我若是不好好待她,我自己良心也过不去。
你们说我别的都行,唯独不能说我对梨花不好。对她,我是也算是掏心掏肺了,我对自己闺女都没这么上心,因为这一点,红叶还总是埋怨我。”
他说着,撇过头去抹了抹眼角,似乎真地伤心了。耿梨花听到这话,鼻子也有些酸,舅舅对她确实挺好的。
“我是相信耿会计的,只是刚才你闺女说的话,确实有点不太合适。我和赵建民都是真心夸奖耿梨花的厨艺,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客气话,也不怪建民这么生气。”卫棠说道。
耿文祥听到这话,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要这样大题小做。不过他从杨树城成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这个姓卫的来历不一般。虽然他不指望巴结他,得到什么,却也不想得罪这样的人。
他的脸上带了些谦卑的笑容:“是,这确实是她的不是,她虽然没什么坏心,但说话太不过脑子,我也说过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长记性。”
耿文祥说着,看了耿红叶一眼:“红叶,你听到卫知青的话了,还不赶紧给两个知青道歉?”
耿红叶这些年,因为考上了初中,是队上少数几个女初中生之一,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队里,听到都是夸她的话。如今却要因为一句话,给卫棠和赵建民赔礼道歉,她心里便有些不乐意。
“红叶,爸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咱们做错了事,就得认错。听话,给卫知青和赵知青道歉。”耿文祥看着耿红叶,眼里带了警告。
耿红叶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
卫棠却摇了摇头:“你该说道歉的对象不是我们,是耿梨花。她辛辛苦苦给我们做饭,就算出于礼貌,也该说她一些好话。
你这个做表姐的,不夸奖她就算了,反而把我们真心夸奖的话说成是客气话。也不怪建民会对杨队长的话产生质疑,你这个表姐做的实在不合格。”
“她就是说错话了,赵知青说她故意贬低梨花,这话实在太严重了,她对梨花还是不错的,平时在外面也经常帮梨花说好话。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耿文祥在一旁解释道。
“是么?”对于耿文祥的话,卫棠不置可否,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知道,耿文祥也知道。
不过,只要耿红叶道歉,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耿文祥说什么并不重要。
卫棠抬眼看着耿红叶,尽管很不情愿,耿红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耿梨花面前:“梨花,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
耿梨花看着耿红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她低下头:“没关系。”
她以为表姐给卫棠和赵建民道歉后,这件事就该结束了。
万万没想到,卫棠竟然会让表姐跟她道歉,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不过说了两句话,表姐竟然真地听了舅舅的话,跟她道歉了。
她看向耿文祥,心里的疑惑再次升起来,以往表姐欺负她,舅舅总是表现出无能为力的模样。
她看着舅舅难过的模样,不忍心让他为难,总是主动说没关系。舅舅也总是说她大度,说她是个好孩子。
可卫棠的行为,却让她明白,让表姐给她道歉也并不是多难的事,那为什么以前舅舅总是显得那么为难呢?
耿文祥注意到耿梨花的目光,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是舅舅不好,没管住你表姐,让你受委屈了。”
耿梨花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她的表现和往常一样,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埋了一根刺。耿文祥没有察觉到,见她跟以往一样乖巧,脸上便带了笑容。
他看向耿红叶:“梨花大方,你这个做表姐的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会儿你没事做,就和梨花一起把这些碗刷了吧。”
他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却不知道,耿梨花心里更难受了。
这些事,他做起来一点都不难,可他以前从没做过。她突然之间发现,他对她的好,好像只停留在嘴上。
耿红叶万万没想到自己道完歉之后,还要帮耿梨花洗碗。
她嘴唇微微噘起,看向耿梨花,等待她像往前一样,说出那句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然而耿梨花让她失望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开始洗碗。耿红叶等不到她的拒绝,在父亲、卫棠和赵建民的注视下,只好蹲下来和她一起洗碗。
看到她们这样,耿文祥脸上的笑容扩大,他看向卫棠和赵建民,正准备让他们跟自己一起离开,就看到卫棠走到灶台旁这边摸摸、那边看看,似乎对立面的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甚至还拿起一个小竹篮对着门口的光看了看,当他的目光扫到耿文祥,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耿会计,你刚才不是说要去镇上买东西么?你赶紧去吧,不用招呼我们,我和建民在这里看看。”
耿文祥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以后一定要少跟这个叫卫棠的知青打交道,这个人是真地烦人。他看了一眼耿红叶:“红叶,那我去镇上了,你和梨花好好刷碗,可不准再欺负她了。等回来,我给你们姐妹俩带个头绳回来。”
他说完,再次看了卫棠一眼,他又在研究铁锅上那个木头盖子了,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耿红叶瞥了她爸的背影一眼,咬了咬嘴唇,也觉得卫棠实在是太讨厌了。
他不是城里人么,咋跟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似的,啥都好奇,啥都想看看。那竹篮子和锅盖有啥好看的,也值得他研究研究。
偏偏他不走,她就不能装模作样,只能跟梨花一起洗碗。她噘着嘴,不满地瞪着耿梨花。耿梨花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她故意大力搅着水,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赵建民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冷笑一声,她根本不像耿会计说得那样,他敢肯定,她刚才就是故意打压耿梨花的。
“耿会计说你对你表妹很好,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啊?”
耿红叶动作一僵,今天所有的事都是赵建民引起的。她很不高兴,可父亲都没说什么,她更不敢说什么。她心里再不满,也只能认命地乖乖洗起碗来。
等碗刷完了,她一刻也不愿意在锅屋待着,她今天就不应该过来。
等耿红叶离开了,卫棠放下手里的鱼尾篮,拍了拍站在门口的赵建民,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他并不想离开,可是梨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订了婚的姑娘,和两个年轻男人待在屋里,如果王兰芝和耿红叶说出去,她的名声可就没了。
耿梨花把锅屋里的东西收拾好,把灶台擦干净,这才往外走去。
刚走到锅屋门口,就听到卫棠和赵建民说话的声音:“你有没有发现,这耿家的关系有些奇怪啊,耿会计看着是为那个耿梨花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
耿梨花愣了一下,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倾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