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鱼钓上来,申宁把它扔进了手边的大盆里。
大队周围很多大片的草甸子,吸水量很足,很多地方甚至形成了沼泽,是队里人耳提面命不能让小孩子去的地方,但对于申宁来说,这就是一个天然庞大的鱼塘。
豹子掉进了全是食物的鱼塘里,抓鱼抓得乐不思蜀。
本来今天她是想和小伙伴一起下工的,但想到他吃不饱饭,便提前来了草甸子里抓鱼,从四点钟抓到七八点,水盆里已经装满了敲晕的鱼,大大小小,什么品种都有。
鲤鱼、鲫鱼、黑鱼、嘎牙子……最大的一条足足有十斤重!
等申宁的大盆也装不下了,她可惜地看看一望无际的草甸子,这才满载而归。
天早已黑了,好在申宁能夜间视物,不受影响。
她抄小路回了家,便拿刀一一清理起这些鱼来,开膛破腹,挖空内脏,再洗得干干净净。
虽然她自己没那么多讲究,但人类吃鱼是不能那么糙的。
等这些鱼收拾完,申宁挑出一条半斤多的嘎牙子,这个肉质嫩,没有鳞,她最喜欢吃了。
她拿了根干净树枝,把嘎牙子串起来,便在院子里生火,开始烤鱼。
今天的风是西南风,刚刚好,申宁在下风向,不怕被队里的人闻到。
她认认真真烤着鱼,等到两面烤得金黄香气也冒出来了,她才想了想,小心翼翼撒了点盐。
烤好的鱼用油纸包起来,申宁趁着夜色去吃知青点。
知青点的大门锁着,申宁走去一米五六高的院墙边,单手撑着一跃,便轻而易举跳过了高墙。
轻盈的脚步落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知道小伙伴在知青点的位置,他自己住,就在最小的那个屋子里。
也许是白天干活累的,知青点十分安静,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和鼾声。
申宁四下看看,找到小屋子,发现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光亮。
小伙伴还没睡?
她歪歪头,轻轻敲了敲窗户。
谢温时正在伏案写作,下笔行云流水,此时,却突然听来了“扣扣”两声。
很轻的声音,他一愣,下意识看向黑咕隆咚的窗户。
是听错了?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不是错觉,因为窗户又被敲了两下,与此同时,还有熟悉的脆亮声音,压得低低的,“谢温时——”
谢温时眉心狠狠一条,是申宁?!
来不及多想,他怕被其他人听见动静,急忙下炕去开门。
门一开,夜间的寒风灌进来,谢温时看见了门前几个小时没见的申宁。
一身黑,隐没在夜色里,唯独脸和手是雪白的。
那双眼亮得像两颗灵气的玻璃珠,瞳仁清透,琥珀色如蜜。
她的手上,还拿着个长形的黄色油纸包。
谢温时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的音调,“申同志,你是怎么进知青点——”
话音未落,手里就被塞了个温热的东西。
申宁把纸包塞过去,生怕他不收似的,转头就跑了。
几步迈到围墙前,手抓着墙头一跳,便翻了过去,全程动作流畅得没花三秒钟。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不见,谢温时张开的嘴缓缓闭上。
他微微皱眉,拿着油纸包回屋,在煤油灯下把它层层拆开。
诱人的鱼香钻进鼻腔,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金黄的烤鱼。
谢温时微怔,觉得手里半斤的鱼仿佛变成了千斤重。
坠得他整个心往下掉落。
他静立许久,才以沉重又飘忽,像羽毛被风裹挟着那样的心情,缓缓撕下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他平静的眉眼瞬间有了波动。
好咸。
……
而自以为投喂成功的申宁回到家里,胡乱吃了些鱼,把剩下的串起来挂在阴凉处。
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第二天上工时,申宁特意去问了谢温时味道怎么样。
对方犹豫了下,微笑着点头,“挺好的。”
申宁心满意足。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没离得很近,但也不远,看表情气氛也还算融洽。
宋雪洁纠结片刻,在申宁走开时,把她悄悄拉了过来。
“申同志,你那儿有能治小伤口的药吗?”她小声问道。
申宁想了想,“有治跌打损伤和小伤口的。”
虽然她自己是不太用这些药的,但因为常上山打猎,队里人受伤有时会找她借药,为了掩人耳目,她就备上了。
她扫了宋雪洁一眼,“你受伤了?”
宋雪洁赶紧摇头,“不是我。”
她瞄了眼背对着这里的谢温时,“谢同志昨天手上磨了水泡,看着还挺严重的。”
雪中送炭的话,谢同志应该会感动吧,她不太确定地想。
申宁大惊,那她昨晚怎么没闻到血腥味!
要是别人手上磨了血泡就要上药,申宁会觉得这人矫情,但搁在小伙伴身上,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我有药,但不知道能不能抹这个,”队里人都满手老茧,也不会拿药去抹水泡。
思来想去半天,等中午的时候,申宁便回家翻出了小药瓶。
她迅速跑回地里,找到了正在吃饭的谢温时。
他摘下了劳保手套,右手掌心缠着白手帕,正拿左手拿着窝头。
侧面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阳光,谢温时微微抬眼,便看见了申宁。
“你昨天手伤了?”申宁蹲下来,满脸担心地问道。
谢温时一愣,反应了过来,摇头,“没有,就是磨了两个泡。”
他说话的功夫,申宁已经强行拉过了他的右手,解开手帕。
他的手干净白皙、骨节分明,长得很漂亮,此时手心那两个破了发红的血泡就显得格外可怖。
谢温时想抽回手,“真的没事。”——抽不动。
申宁紧紧抓住他的手,咬开瓶塞,便把药瓶里的黄色药粉抖在他的手上。
等均匀地撒好,她才放下药瓶,把手帕小心地缠回去。
谢温时被她压制得动弹不得,手腕僵直,耳根渐渐蒙上一层粉。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几个知青手里的窝头也不啃了,瞪大眼睛瞅着角落的申宁和谢温时。
申宁毫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她给手帕打了个丑丑但结实的结,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好了!”
在她放开手的刹那,谢温时逃一般抽回手,背到了背后。
他面色涨红,再无平日的从容冷静,和申宁一比,就跟被恶霸调戏了的小媳妇似的。
申宁抬头看见他的神色,也着实愣了愣。
“怎么了?你很热吗?”
谢温时沉默,他还没回答,便听见不远处爆发出一声怒吼。
“申宁!”
“你干什么呢!”
所有人被吓得手一抖,循声望去,便看见了眼睛怒瞪,仿佛要吃人的大队长。
大队长的确想吃人,他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了申宁拽着谢知青的手不撒开的样子!
他狠狠瞪了申宁一眼,声音更大了,“你给我过来!”
申宁瞅瞅大队长,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
走前,还不忘和谢温时说一句,“我先去和大队长说几句话。”
谢温时无言以对。
刚才发生的事态是他没想到的,或者说,下乡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姑娘死死拉住手,还挣脱不开。
面对着周围诡异的视线,他表情有点僵硬。
大队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好在申宁已经走了过去,他狠狠哼了声,带她到了不远处的田埂上。
这处田埂其实离得不近,奈何大队长已经气得控制不住嗓门,他的声音,清楚传到谢温时的耳朵里。
“申宁你抓着人家的手干嘛?还咋也不撒开,你是属螃蟹还是虾爬子的!”
“要不是我看见,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对谢同志呢!咋地,人家调戏良家妇女,你是调戏良家妇男?”
“申宁啊申宁,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谢温时的耳朵渐渐降温,他远远望着身姿挺拔头都不低的申宁,微微皱起了眉。
大队长怎么会中午突然过来?
他的视线在周围打量了一圈。
李建文怎么不在?
直面着大队长唾沫星子的申宁摸了把脸,有点嫌弃地皱起脸,“我就是帮他上药。”
“上药非得抓人家手?!”大队长气得脸红脖子粗。
申宁却理直气壮点头,“对啊,不然他跑了怎么办?”
大队长:“……”
他胸膛狠狠震了两下,声音压低了,“你知不知道男女作风问题是会被举报的?这么多人看着,你就敢抓谢知青的手?”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申宁,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挖出来看看,到底长没长心眼。
申宁恍然大悟“有人举报?”
她立刻凶神恶煞地皱起眉,“是谁?我把这人打一顿!”
大队长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如此催眠几句,大队长终于冷静了些。
他拧眉道:“是谁举报的你别管,总之,你对谢知青到底是咋想的?”
当时申宁主动照顾落水的谢知青,说是看他长得好看,可现在想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打从她五岁来大队开始,这就不是个热心的人!
谢知青长得好,可附近也不是没有脸俊的人,但是,申宁从来也没正眼看过谁!
他狐疑地看着申宁,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清。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喜欢谢知青?”
作者有话要说:申申:我们大猫猫就是喜欢贴贴嘛(理不直气也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