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以来,侯府出了人命再闹了鬼,还请了法师来超度,对外宣称是超度亡魂早日安息,可私下里都议论被鬼吓的几人,多半是对翠湖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被惦记上。
肮脏本来盖了层布,现在那布被扯烂了,下头被鬼吓的人毫无征兆地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贺老夫人当即黑了脸,可她硬生生憋了下去,即便这丫头说的是真的,但有的是人会去收拾她。
善氏脸色亦不好,唇角压低,说话的是她女儿,被说的人有她一份,里外不是人分外难受。
“贵人跟前,休要胡言!”侯爷气急败坏,前半句话音高,越到后面越低。
虽没指名道姓,可贺南嘉听出了话外音,别在皇族傅将军面前丢人。暗替他们害臊,叫侯府丢人的恰恰就是傅将军。你们还莽足劲儿藏着掖着,殊不知早就被看作是跳梁小丑。
“二姐姐这般诬陷妹妹弟弟罢了,可大娘子和祖母也受了惊吓,难道也是被翠湖化作的厉鬼索命?”贺南茵早看出善氏脸色跟中毒似的,祖母虽不发难,可只要能让二姐姐不好过,她乐在参与,得多浇油,这火才稍的旺。
贺文岩文不行武不就,但跟风本事一绝,眼眸转到陆怀远那,于是追着阿姐的尾巴再煽煽风:“是啊,当着二姐夫大理寺少卿的面儿可要慎言,坏了我们侯府的名声就说不过去了。”
这厮一说,贺南嘉想起来还有个大活人陆怀远,四弟为的是让陆怀远别插嘴侯府事,她不免想笑,陆怀远绝不会为了她出手,提与不提,都不重要。
侯府内宅陆怀远知晓大致面貌,他本就烦扰嚼舌根之事,且他也认为贺南嘉那番话不该,那日在柔儿院里就无法无天,不想在侯爷、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也这般放肆,委实不对。但南茵文岩亦不是省油的灯,到底乡农出生,嫡庶尊卑不分,毫无规矩,他淡然:“临文向来不闻后宅事,四弟无须杞人忧天。”言罢就寻了个由头出了厅。
贺南茵、贺文岩相视,眸中促狭晒笑,二姐姐嫁了世家大族又如何,还不是不如一个童养媳。
此情此景有太多雷同在贺南嘉脑海一遍遍循环往复,挥之不去。父母不疼、夫君不爱、手足不护、她忽然明白原身为何决绝赴死。
脑中浮现前世种种,就在刚才,她似乎有点懂了被收养那日,师父就为何不让她叫:妈妈,而是师父。也许从一开始,师父就没想过当她是女儿吧。
这念头冒出来,心底滋养了千丝万缕怨愤的藤蔓,融进骨血,向四肢百骸点滴渗透,叫她生了毫不在乎的情绪,顶着众人拨乱审视的眸光,轻嗤一声:“三妹欺凌翠湖,是我指使的么?”
贺南茵看笑的脸色陡沉,被噎的花容失色的摇头欲否认。
贺南嘉不给喘息的余地,换目标继续抨击:“四弟□□翠湖,也是我指使的?”
贺文岩正喝着水,闻言喷了自己一身,抹了一嘴巴子就反驳:“我们那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哼!”前世,贺南嘉最厌恶的便是贺文岩这种人,一根烂黄瓜投胎到了有权有势的人家就乱捅,如发了/情的野/狗,她压住火气,还是文明用语揭短:“若真如此,你为何不向母亲要翠湖做通房丫头?等着肚子都大了,却成一尸两命!”
“那肚子里的野种不是我的!”贺文岩气急败坏跳起来,他本就是外强中干的草包,被人一激,颜面理智都抛与脑后,暴躁甩锅完这才发觉脸面都丢尽。
“都闭嘴!”侯爷爆呵一声。
贺老夫人愤愤叹气。
善氏紧绷着身子,咬紧后槽牙。
奴仆们纷纷垂首,洋装听不见。冬梅夏荷担忧地看着二姑娘,可见她面容决绝地可怕,仿若无惧一切。
贺文岩立于堂内,当觉所有眼神充满蔑笑,仿若戳着脊梁骨骂他是冤大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贺南嘉,一个不被父亲正视的丫头罢了,敢在他面前摆架子,还真把自己当个狗屁嫡女了?非得教训一二。想着他大步上前,嘴里嚣骂:“老子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
贺南嘉这会儿心若顽石不化,就想出口气说人话,完全没料到那草包会忽然暴走而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反应。冬梅急急的从她劲后伸出手挡,夏荷脚步块已拦到贺文岩跟前。
刹那间,厅内人神色多变。
侯爷眼看不妙,皇族一惯看中善氏,若嘉娘被打,定会被傅琛责难。善氏愣了瞬息,想说站住却不知为何就是没说出口。贺老夫人装模作样的叫唤停下。唯独贺南茵聚精会神盯着二人越来越短的距离,满心期待阿弟那拳头狠狠砸上贺南嘉的脸。
“给老子闪开……”夏荷到底是姑娘,怎抵得住贺文岩,一下就被甩到地上去。
拳风迎面砸来,贺南视线被拳头慢慢缩小,最后只能看见肉拳,甚至感觉到对方的怒火烧上她衣衫,她被迫后靠至椅背,在善氏惊慌失措的呐喊“站住”下,她闭上眼,一双小手护在脸和颈处。然,面上的冲击气流骤然一降,紧接着是脚上狠狠一砸,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倒地的声音。
“啊——”
“父亲,有人要杀我!”
听见贺文岩杀猪般的惨叫,贺南茵拨开冬梅的手,只见贺文岩抱着左腿躺地不起,血色蔓延,染红了地面花毯。
小厮跟着侯爷上前,将贺文岩扶起来,这才发觉他的左小腿上插了一支笔,伤口还在涓涓流血。
众人吓了一跳,以为是凶手干的,都缩手畏尾,眼眸警惕环顾。
侯爷正要回禀傅琛,却撞进一双戾刀横飞的眸子,他莫名冷汗倒灌,一个字都说不出,再看向身旁的贺文宣,原本在写什么的手现在空空如也。眼眸咕噜一圈,瞬间明白。
贺老夫人熟悉儿子,瞧他吓破了胆的样子,将嘴闭紧。
“……父亲,”贺文岩,贺南茵低声唤。
“若再扰乱审案,”傅琛话致此,森寒眸光在厅内一扫而过,“下回就不是笔了。”
侯爷命人简单给贺文岩包扎伤口,期间贺文岩死死咬唇,泪如水流不停,不敢大声,多是疼的“嗯”出声来,像极了便秘。
只差一点,就一点就能打到了,贺南茵气的肺疼,可傅琛在,她什么都不敢做,心里越发往死里辱骂贺南嘉,明明嫁了人还能让傅琛护她,究竟使了什么下三滥手段。
敏锐的善氏察觉傅琛在帮女儿,思索一二,明白过来是她善家的颜面照佛了,微微抬高下巴。
儿子孙子都不做声,贺老夫人定然不逞微风摆架子,且傅琛的名号多少听说过,此人除了圣人和长公主,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贺文宣又拿了一支笔,将今日所有探丧的人员记录好,先递给傅琛,又得了傅琛的令交给父亲。
“凶手是左撇子,约莫七尺五寸多身量,会轻功,擅刀。侯爷看看可有符合之人。”傅琛不着痕迹地放了带何卫来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凶手。虽棋差一招,但有了范围。凶手定然是探丧人员之一。
听见左撇子时,侯爷眸光微滞,再看名单时显然有些看不进去,贺南嘉看得出,自然瞒不过行走的测谎仪傅琛。
“侯爷怀疑谁,但说无妨。”
傅琛的效率是真高,此话是认定侯爷有怀疑目标。
侯爷放下名单拱手回禀:“善廉。”
此言一出,善氏下巴陡然一降,身子险些坐不住,眼中脑海闪过千千万万画面,但很快收了繁杂不宁的心绪,打气精神来坐好。
傅琛桃花眸眯了眯:“继续。”
“他乃前朝善将军……”
“说重点。”傅琛打断。
“是是。”侯爷点头哈腰,擦了把汗,他看了眼善氏,想着首位上的人,斟酌再三开口:“善廉自小左撇子,此事夫人是知道的,但他用的是剑,非刀。至于其余人,下官印象里没有左撇子,但不敢绝对。”
“阿廉早就去了善姓,且多年没再用剑。”善氏冷冷回视侯爷,意有所指,语气讥诮:“自从他伤了腿,再没运过轻功,侯爷也是知道的。”
侯爷别开善氏的灼人的视线,显然不想继续话题。
关于善廉一人,贺南嘉从未听母亲说过。今日丧礼,也没听管家来报有善廉一人,倒是有个叫李廉的。年纪看着比母亲大上几岁,容颜和蔼敦厚俊朗,着装不像世家大族的人,应是个武将。此人看母亲神色比旁人多了些发自肺腑的敬爱。她只觉得是母亲的旧人。
这一听,倒是惹贺南嘉好奇,且傅琛有意截停侯爷将善将军提起来,似乎想瞒着关于善廉与善氏的过往。
“去这些人那探个虚实。”傅琛将名单仍给松石,眸光锐利:“再出差错,提头来见。”
之后便让众人离去。
侯爷送贺老夫人回屋,贺南茵扶阿弟贺文岩走了。贺南嘉跟着善氏、贺文宣后边出来,母子三人落在最后,等众人都散往各自的方向后,善氏忽然止住了脚步,害得贺南嘉险些撞上去。
刚想开口,只见善氏一个转身,扬手挥来。
啪——
“母亲!”贺文宣扶住贺南嘉,冬梅夏荷亦然。
“好大的胆子,长辈受惊之事也是你能妄议玩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傅琛:别打我媳妇!拿毛笔来......
贺南嘉:你可别怂!
傅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