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办公住宅融为一体,傅琛怕是古人唯一。
飙凌府至少有十个贺武侯府大,若非靠人引路,活地图贺南嘉要逛上大半日才能到狱台。此处低与陆面约莫一尺,被铁栏包裹成巨笼状,何卫跪立中央,前方高耸铁栏门敞开,栏外围立十名飙凌卫,他们手持兵刃、铁面罗刹。
刑都不用,何卫已是瑟瑟微微。
贺南嘉见过师父审犯人的视频,学了些微表情判断是否说谎,想若何卫抵死赖皮,定要揭穿。
傅琛站定门正中,天光散下,威光粼粼,他双手负身后,薄唇轻启:“你与贺武侯府文氏,文媚娘是何关系?”
开门见山与这吓死人不偿命的氛围极匹配,因何卫跪立地势低,她只得伸着脑袋才能细瞧请犯人神情。
“回回回将军,我不知什什什么贺武侯文文氏。”何卫答得哆嗦,瞳孔没了焦距,泪渣子止不住往眼眶外窜。
急于揭开谎言,贺南嘉忘了场合就站出来:“在沉巷我自称主子文媚娘,你就跑,还称不认识。”
傅琛二话不说,单手抄起身后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紧挨何卫发顶削过,刀锋离时一戳发落。此举猛然,贺南嘉和俩女使皆心惊肉跳,这就上大刑伺候了?再瞅飙凌卫个个昂首挺胸,神情习以为常。
“下回断的便是你的脖子。”傅琛执长刀朝地面猛铲,似海底捞月,刹那间刀尖停在何卫鼻尖前一丢,上头断发在风中瑟瑟摇摇。
何卫双瞳交汇刀尖,冷汗倒流,嘴舌抖颤不利索道:“当真不不认得,我听见这名儿会跑是收了一贵妇的钱财。”垮处灰仆长袍湿成深灰,跪膝处溢出一圈湿渍,风时不时掠得他颤栗瑟抖。
见状冬梅夏荷压低脑袋,贺南嘉杏眸深疑,吓成这样,还称不认识不像说谎。
一连抛去几个问题,何卫要么不知,要么答得没丝毫破案价值,眼看线索没了意义,傅琛耐心告罄,贺南嘉自告奋勇:“傅将军,让我试试?”何卫俨然认识文姨娘却不知此人,想来是文姨娘匿了身份再跟何卫接触的。此人不经吓,得换软的来。
傅琛桃花眸略一凝视贺南嘉,颔首应下。
贺南嘉放心施展拳脚,她拿出文姨娘、翠湖画像走到何卫跟前,分别展开问:“你可认得?”
不出意外,何卫只认得文姨娘,称她文娘子。
“如何认识的?在哪第一次见?”贺南嘉觉得要先了解何卫与文姨娘相识过程。
“就一年多前沉巷附近茶楼,那妇人找到我要听她差遣,说是管我温饱,但警告若有人打着文媚娘旗号来找,让我躲起来。我当时饥寒交迫,只为一口饭吃就答应了。我当真不知她是什么侯府的。”
答话虽然磕绊,但好歹有用。
贺南嘉抓重点问:“都差遣你做什么?”
何卫想了又想,想的五官都拧巴了,悄抬眸瞄铁门方向,吞了口唾沫,磕绊道:“也没做什么,有去渭河的小船让我画押就得银子。还有半年前差人来叫我去内狱,不久又去过岳东酒楼。”
贺南嘉核对了日期,与那内狱簿上吻合。
“岳东酒楼,见了何人?”傅琛问。
“是名看起来很有钱很有地位贵妇,是谁我就不知,且还给了我一盒东西,那东西我压根看不懂,后来她们要说体己话,就打发我出去包间。再后来那名贵妇走了,那盒子也被文娘子取走。”
傅琛背过身出了狱台,贺南嘉继续问答,有用消息很少。细看何卫五官轮廓与文姨娘竟有八分相似,与贺文岩更像一个模子印出来。
文姨娘嫌弃何卫身份低微,偷偷摸摸认了说的过去,但又带着去见另一位贵妇?这就很矛盾了,哪位官眷跟她好的会给何卫送东西、还能保守秘密?
这线索价值不高,贺南嘉不免心生气馁,出了狱台,女卫月石请她移步去正厅,说是将军备了果腹的,这么一提,她当真饿了。
离开狱台这边的院子,府内是另一番景象。
庭廊蜿蜒,穿过假山围绕的高桥,路过一片荷花池,伞状荷盘朵朵悬浮碧波间,滴滴水珠晶莹闪亮,金鲤扭身穿梭根茎间,方才沉重的氛围也一扫而空。
月石脚程快,步履生风似的,为了跟上月石步伐,主仆三人已是慢跑跟小跑的趋势,到了正厅时,三人都隐隐冒汗。
“二姑娘慢用。”月石拱手。
贺南嘉忙截停月石:“将军一早便去赠粮,想来也不曾来得及早膳,不如一道用?”
她的盘算:想借吃饭套消息。
方才何卫说起“岳东酒楼”时傅琛的提问显然知道些别的,有了上一回扮鬼套消息的分享,她胆子大了许多,便想再来一次,俗话说的好,人多力量大呗。
意外的是,这算盘却不费吹灰之力被满足。松石上前双手一拱:“二姑娘将军交代,由属下告知情报。”
贺南嘉:“……”
这么直接点破,叫她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窘迫,她那点自以为藏好的小心思,已被行走的侧环规看的一清二楚。她神情讪讪,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傅将军公务繁忙,臣女也是想帮个忙。”
松石暗叹少主未卜先知,不但猜出贺娘子意图,就连她说的话也是八九不离十,他面无表情的开始方才临时抱的佛脚。
“文氏乃前朝乐坊,因一身舞技被皇后赐给长公主,及笄后长公主赐给贺武侯贵妾,成官眷。长公主念主仆旧情,听文氏称寻到双生子阿弟,便叙旧几回。怜惜何卫身残便赠几处铺产傍身,盼其无忧。”松石眼观鼻鼻观心,噼里啪啦汇报一通,语速不快不慢,就跟理科生被迫背诵古言那般。
这套消息俨然提炼过,真的部分应是关乎案情,假的部分贺南嘉都晓得。
长公主与当今圣人一般仁慈爱民,曾给文氏相看过郎君,无外乎是府里管事的正头娘子。但文氏瞧不上,反而借着宴舞爬上了侯爷的床,进门时肚子都大了。因此,长公主特来侯府跟善氏说罪,称管教无方。侯爷纳妾本是小事,可善氏满族男儿战死疆场,皇室心中有愧,这舞姬又出自长公主府,同为女人,长公主怎会不明白?也是因此,长公主与文氏多年不曾往来。
回去时贺南嘉就在想,长公主赏赐何卫的东西文氏都私吞了,想来这不为人知的姐弟感情没几真,否则也不会连她与何卫的关系都隐瞒,那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差人进内狱探监有什么作用?偏偏那何卫是个没心眼儿的,去了内狱也就是说干站牢前望,听文氏絮叨,身边除了捕司并没特殊的人。
线索到了这又断了。
“吁——”车夫拉停马,贺南嘉叹一息,下马车便见院里的善二婆子焦急的在府门前来回踱步,双手交叠交换,似遇到了火烧眉毛的事。
听见动静,善二婆子看过来,登时眸光大亮,更焦急地跑来:“二姑娘,快随老奴我回屋。”说着就拉着贺南嘉急急的往里赶。
主仆三人累了一日,尤其是追人一路的贺南嘉,此时体力告急,她就想葛优躺,便将急急的善二婆子拽回:“什么事儿那么慌张?”
善氏跟贺老夫人都吓病了,这会儿没功夫折腾人,她就算是被知道出府去也没功夫来管教。
“侯爷跟大哥儿回来了,叫侯爷见你这身打扮定饶不了你。”
院里的婆子就两个,二人都是家生子,姓善,还是姐妹,因看着善氏长大的,遂对善氏亲厚,对原身也是极好的,总会在善氏耳根念原身的好,为的是母女关系好。
冬梅夏荷本累瘫了,也是四肢无力,听见这个陡然精神振奋,二话不说,配合着善二婆子就搀起贺南嘉胳膊往里头赶,跟后面有鬼追似的跑不停。
善氏的寝屋是暗的,想来还在歇息养病,可此时的贺南嘉也巴不得也病了,这样就不用应付侯爷,倒不是她怕那张纸老虎,人在疲惫的情况下,大脑神经反应不够灵敏,费脑子也很累的。
好在侯爷命人传话,称要忙文氏的后事,还要侍疾贺老夫人,让各院都早些休息。
沐浴后的贺南嘉笑嘻嘻扒了刚穿戴好的外衣,倒床就睡。
两日后文氏头七。
侯府简介布置丧堂,来的多是跟文氏交好的官眷。善氏坐丧堂主位右侧,贺南嘉跟在善氏旁,主位左侧坐的是大哥贺文宣,他一直养在善氏屋里,也算嫡出。贺老夫人卧床不起,侯爷去侍疾,主事的是贺文宣。
府里的人包括南茵、文岩姐弟俩穿戴素衣,连孝帽都未戴。按规矩善氏才母亲,侯爷贺老夫人又都健在,所以不可披麻戴孝。
贺南茵、贺文岩哭的没停,伤心不少,生气也多。侯府姨娘的丧礼本是谁承诺要风光大办,如今随便挂了丧幡,就连棺木都是普通百姓用的,姐弟俩心里不痛快,可又不能声张。
其他未诞子嗣的姨娘看清形势,连安抚的话都没跟南茵文岩姐弟俩说,老实规矩地立在善氏那边。
来了一波又一波,多半贺南嘉不识,直到赵礼出现,他称代赵将军前来慰问侯爷跟善氏,贺文宣与其客气几句。
此时管家报:“傅将军到,长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