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嘉跟大多数理科生一样,就是方向感贼好,前世还同学们被称作是活地图,不论是旅游、还是跟随法医组去现场,都是带路的那个。一两银子,侯府嫡女出的起,可曾为社畜的她委实心疼的滴血,暗骂天价导游,便又拿了二十文:“告诉我何卫住处,这些归你。”
阿通毫不犹豫收下:“下沉巷五夹道内门户便是。”而后往巷子口台阶一坐,又丢下一句:“找不着回来巷子口,补足一两银子便成。”语气肯定随意的令人发指。
地址很清晰,贺南嘉不信自己会翻车,提步往下沉巷深处去,一路打听,很快到了五夹道,主仆三人却走不动了。
所谓的五夹道是以多组单位为五条比巷还窄的小路组成的区,至于多少组这儿的当地人也不得而知。五夹道从中心到外围分为:内门户、中门户、三围户、四围绕户和外围户。
最最头疼的是,没有夹道从内而外的贯通。
望着层层叠叠毫无章法逻辑的夹道,贺南嘉自我心理安慰:这鬼地方翻车……也在所难免,讪讪道:“夏荷,你去巷口……”侧头发现夏荷已往巷口方向去。
没多久,阿通甩着腰间钱袋,笑的得意雀跃,招呼着主仆三人:“跟上啊。”此地待了十多年,早就练了对儿精明眼,这三一瞧就是来寻人的,自然不放过大鱼,“五夹道最是岔路多,刚来的都不出去。”
“为什么?”问话的是夏荷。
阿通幸灾乐祸“嘿嘿”的笑:“怕回不去,露宿街头啊。”
主仆三:“……”
加快步伐紧跟。
走着迷宫似的路,贺南嘉就在想这靠什么辨识方向,简直堪比李白诗里难于上青天的蜀路,后世盘龙立交也得甘拜下风啊。
下沉巷建的真心奇葩,每条小道尽头有二或三个岔路口,错一个就绕半天。怪不得这儿适合窝藏逃犯,得派训练过的警犬来。
夹道人来往并不多,可每遇一次,都要尽量靠壁而行。这一路委实不好走,经过下坡、上台阶、石桥、溶洞……好不容易到内门户,听当地人说这有二佰多户,贺南嘉脑壳就疼。
阿通生意经上线,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我替你何卫住处。”
懒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豪气花了一两银子,就不会心疼二十文钱,贺南嘉话都懒得说就应下,但提了要求:“找到别声张,来通知我先。”
“好嘞!”阿通笑的金灿灿,奔着一屋就上去敲门。
人走远了,冬梅面露担忧:“姑娘,这孩子可靠吗?”
阿通不过十三四岁,称孩子倒是符合,可瞧她遇上不同的人说不一样的话,哪儿像个孩子,显然是为了生存被迫成长起来。可不可靠贺南嘉不知,“且先等吧。”
铛铛铛——
锣声响了好一会儿歇了,主仆三人不明何事敲锣,就见许多人急匆匆窜进夹道往外头跑,争先恐后的,她忙拉住一人问何事。
那人称:“朝廷送粮来了。”说完甩开贺南嘉火急火燎的冲出去。
贺南嘉心疼银子,怎么不早敲呢?
这时,阿通跟在人流后跑出,眼尖的她一下子就注意到阿通前面的跛脚男子,鼻下有颗痣,是何卫吗?阿通的确机灵,并没大声疾呼而是边跑边指着追逐的人。
贺南嘉心领神会上前拦住人,直唤其名:“何卫。”
那人一顿,看了眼贺南嘉,皱眉:“我不认识你?”
是他!贺南嘉颔首:“我家主子认识你,要见你。”
何卫瞧他个子小,气度不凡,衣着朴素但难掩眉宇间贵气,想来是富贵人家小厮,便试探问:“你主子谁?”
“文媚娘。”
一听此名,何卫把拔腿就跑,贺南嘉急追,夹道地质松裂,又不够宽敞,奔跑过猛非但不快,还起了反作用。何卫边跑着边踩烂了石板,受力不匀就崴脚,加上他本就是个跛脚的,如此几次下来,折腾了不少力气,只能维持不被贺南嘉追上。
“我的银子还没给……”
“姑娘……”
就这样,贺南嘉追着何卫,身后还跟着阿通和女使。
何卫的左脚有残,只能靠右脚发力,可方才脚崴了数十下,如今双脚疼的掉泪,暗骂不该贪财。他时不时回头,可人阴魂不散追着,他琢磨着窜进夹道去躲,但很快打消念头。今日发粮,夹道的人多出去了,不好藏。去巷口,只要混到人群中就可脱身了。
贺南嘉到底是女子,跟不上男子速度,且这具身子不硬朗,如今只能维持奔跑频率,不得再快,若记得没错,这是去巷口方向,此人是想浑水摸鱼!不能叫他得逞。
冬梅夏荷早就跟不上了,阿通意志坚定,心中碎碎念:别想赖我的银子,欺负我腿短是么?有本事你跑出京城……
巷口正井然有序的发粮。
傅琛今日着极简的窄袖云文雪袍,腰间别了块血玉,立高墙上,宛若雪松傲然挺立直耸云霄。桃花眸俯视人头攒动,不声不息,却隐隐有震慑压迫之效,领粮人皆不敢造次,哪怕说话声都微乎其微。
天晋朝谁人不知傅琛,圣人亲侄,少年从军,军功卓然。十三岁砍下叛党首脑,十六岁斩了一窝剿匪的手,十七岁灭袁戚余孽,十九岁孤身潜入敌方十万大军勇救姑母……莫说百姓听着唏嘘不已,就连朝堂也是同样震撼。
“飙凌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单站着便能震慑人心。孤,是望成莫及,日后好了,赠梁此等小事就不会叫父王责骂。”男子信步走近墙根。
周围禁军眼观鼻鼻观心,各个假装听不见。
传言皇后不满昭帝过度器重傅琛,太子与傅琛亦然不和。十日前太子赠粮出了纰漏,遭流民灾民哄抢,造成一些死伤,昭帝大怒。这回派了傅琛来,这些人老实的跟兔子似的。
太子能不被打脸?
傅琛下墙欠身、双手作揖:“殿下乃是天龙之子,善奕乃天龙的爪子,自愿为天龙震慑人心,”此话极巧妙,将自己撇开无心天龙之位,还表示了忠诚。
“兄长过谦了。”太子莫名换了称呼,脸色也好很多。
傅琛继续盯着人群,忽而巷口窜出追逐二人吸引视线,或者说那名身着男装的女子。
见准时机贺南嘉大喊:“来人啊,捉抢粮賊……”
何卫:“?”
明白过来后,这厮阴他。
排队领粮的人慌起来,纷纷抱紧手里布袋。排在后面的人回头,其中就有认识的。
“何卫,是何卫要抢粮!”
“封锁巷口,活捉何卫,领粮者皆不可动,违者斩!”傅琛下完令,就腾空跃起,踏着粮车驭轻工,驰骋风中,犹若天龙。百米间距,瞬间到达,堵在何卫前头,腰间软剑“呲”的长鸣,银光骤现,闪的何卫睁不开眼,迫得他软了腿脚,摔了个狗吃屎,吐出一口土,再抬头,冷剑抵达颈上。
贺南嘉早见腾空飞跃而来的神人,她顿足,用视线勾勒出的辅助线判断:神人是堵她目标的。如此,她便放慢速度,渐停下跑走去。一切如她预料那般,就是那神人腰间不知抽了什么东西出来,那光快比闪电,音质清脆,叫她被迫闭了闭眼。片刻后,待尘埃落定,才看清神人正是傅琛。
方才那幕,精彩绝妙形容都不为过,此时贺南家才觉气喘吁吁的难受,她大口呼吸,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地上的何卫,手抖了许久,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勉强吐出:“文……”
傅琛取了赠粮的水袋,递去,见她没接,颔首道出她说不出的重点:“双生子。”长公主府一行,他已知此人,一番周折,了解乃沉巷之人。今日便是借着赠粮来抓捕的,不想竟遇上她。看来她不仅不木讷,还颇有些能耐。
贺南嘉蹬大眸子,这领悟能力让人少掉多少头发,她深了大口气,可仍旧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得竖起大拇指表达钦佩。傅琛把水袋塞取下,再递过来,这回她接下,仰头小口小口的喝。
因跑过,女子雪肤粉腮,香汗如珠,红唇娇嫩,明眸璀璨,似闪烁了繁星,一身男装还真多了几分飒爽英姿的气势,傅琛收回视线,命人将何卫带下去。
贺南嘉平复许久,汉湿了衣襟、发丝,但呼吸平顺许多,人也清爽起来。冬梅夏荷相互搀着跑出来,虚弱的喊着:“姑……”后面的“娘”字都没出口,就被水袋给堵了。
“这位是贺武侯家的?”
闻言,贺南嘉抬眸,看清紫袍宽袖四爪金色龙纹男子容颜,惊了一瞬,忙裣衽见礼。原身被赐婚前曾进宫面圣,自然见过太子。太子的语气似乎也认出了她。
“阁下今日装扮,唱的是哪出啊?”太子问的是贺南嘉,眼神却看向傅琛,自认识他以来,还未见过他会关怀女子,更别说递水袋了,陆少卿知道了作何感想,呵。
自然是抓人啊,可这话贺南嘉不敢说,怕太子不信,她正想着如何编忽然脚下一重,尘埃飞扬,众人摆摆手。她轻咳了几声,垂首看竟是阿通抱着自己的腿,“你,你别想赖账!还我银子!”
太子挑眉,眸光玩味儿,等着答案。
她面色仓皇无措,讪笑了须臾顺着说:“为了躲债。”
太子:“……”
我看起来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