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气不敢出,蛇已出洞,贺南嘉往边上悠闲一坐,喝茶,吃起瓜子赏戏。
梁婆子神色大骇,浑眸乱转狂眨,却死猪皮不怕开水烫地胡诹:“老奴是是猜的,因为大娘子说药铺,老奴便猜……”
“那为何不猜与陆府往来的‘仁心’药铺,而是猜城另一边的‘天和’药铺?”陆怀远冷声质问。
智商还行,贺南嘉内心评论。
逼的梁婆子噎住,厚唇张合动了动,“老奴”了半天也编不出来,只得再叩首,拼死摇头否认:“老奴冤枉啊,就是随口一猜……”
柔姨娘呜咽的抽泣声又起,水眸晶亮地望着梁婆子,上气不接下气道:“为什么,梁妈妈……”
“从实招来!”陆怀远话音落,顺手向梁婆子砸杯子去。
陶瓷碎片渣飞溅到梁婆子额上,瞬间血红一口子,她磕头咚咚作响,哭天抢地的求信。
一盏茶功夫下腹,满地的狼藉、梁婆子的卖惨声、柔姨娘的哭泣泣、伴随陆怀远极没效率的审判、叫贺南嘉没了耐心,她高呼“安静”,可没控制好声呗,导致回音在屋内乱撞。
众人一愣,尤其是陆怀远,贺南嘉从前说话如蚊蝇,今儿是怎的了?
待重归宁静,贺南嘉简明扼要:“少卿大人还问什么,直接送内狱。梁婆子目不识丁,这法子背后定有人教。陷害的可是陆家的长子和大娘子,不能轻饶。”等问出个究竟,她都老了。
配合刑侦破案多年经验得知,不老实的罪犯就得屈打成招。
“大娘子妇道人家,莫要张口就提内狱。”
贺南嘉拨开一颗瓜子,脆笋似指尖夹着瓜子仁,假笑:“难不成叫上梁婆子嗑瓜子慢慢谈?”
陆怀远:“……”
到底下令呼小厮来拖人。
然而进来的还有婆母梁氏,她神情端严,眸光扫了眼床榻人,转而看贺南嘉时眉眼含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带着一层客气而疏离的面具。
梁婆子跪挪向婆母梁氏,眼底蕴含些许喜色和显而易见的求助,哭喊着大夫人,刚张嘴就被小厮塞了一嘴布,只能呜呜的干嚎,干巴巴地望着救星流泪。梁氏婆母全当看不见。
“既是这遭天谴的就即刻拖下去打死,莫要脏了内狱的门,传出去叫外人笑话我们陆府。”婆母梁氏给小厮剜了眼:“拖下去。”说着已走近贺南嘉握上她手,眼含慈爱:“去了内狱,贺侯爷与夫人也会知晓,到时他们得担心了。”
“可柔儿……”
“住口!”婆母梁氏不虞瞪了眼陆怀远,轻飘飘:“孩子没了再要便是。”
柔姨娘咬着唇,默默垂头,肩头一耸一耸。
贺南嘉手热心却冷,梁氏不动声色地提醒她大事化小,虽心有不甘可到底解决麻烦,这破事不管也罢。亲自来叫停,陆怀远那猪脑子也会多疑,陆府注定不会太平。
婆母梁氏拍了拍贺南嘉手背,轻放下,面向陆怀远和柔姨娘,端起居高临下姿态,开始和稀泥:“你的大娘子被这样误会,该做些什么?”
陆怀远双说作揖:“孩儿定当好好感激大娘子。”
婆母梁氏满意的弯唇点头。
到此为止可以,感激就算了,得趁热打铁离开妈宝男,贺南嘉平静道:“不必,和离便成。”
冬梅,夏荷,陆怀远,柔姨娘:“……”
又是一阵静默。
顶着众人“你没病”的眼神,她笑笑:“我实在不想做拆散鸳鸯的恶人,官人与我委实无缘无份,且两家和离后并不伤颜面。”嘴上这般说,心里想着老死不相往来,非她小气,主要是不想和陆怀远这种猪队友太近。
冬梅夏荷两人眉拧的能夹死虫子,可她们人微言轻,不敢擅自开口。陆怀远眯了眯眼,柔姨娘脸上挂着泪珠,半啊着口。
婆母梁氏面色平静,内里风浪滚了许久才克制住,须臾后自觉懂了,儿媳这是以退为进,淡然笑了笑,拉起贺南嘉的手坐下:“婆母知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
贺南嘉否认的干脆,陆怀远听的浑身不适,轻哼了声,阴阳怪气道:“方才大娘子威风的很,弄来个假药包,这才引出那梁婆子,确实瞧不出委屈。”
听听,这叫什么话,你不行,还不允许我行了?穿来后,贺南嘉将前因后果捋了捋,心中便有几个怀疑对象,当即唤女使去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梁婆子成了头号目标人物,她是管勤杂的,采买轮不到她,可却有小厮见她带药包鬼鬼祟祟地进府,却没唤女使煎药,而是自个儿在屋子里捣弄。再细想过去原身和柔姨娘的纠葛,回回都是梁婆子拱火,这才想着做个假证引蛇出洞。
“好了!”婆母梁氏再瞪了眼陆怀远,又眉眼慈爱地看向贺南嘉,话里都是不舍:“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莫要说气话。”
若原身听了此话,多以为婆母暗示同房有戏了,好一招攻心。
“且这桩婚是圣上赐的,为的是旧臣新贵祥和融入,下回可莫要再提和离了,若传到朝堂,可能又有风波,你可懂我的用心良苦?”婆母梁氏声音压低,时不时瞥儿子陆怀远,他连忙垂首回应。
陆氏乃沿袭了百年的世家大族,陆父为新帝奔劳病逝,名望非同凡响,便是旧臣。贺武侯跟圣上打下天下,封侯乃新贵,当初赐婚的圣旨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按理说和离只要贺南嘉与陆怀远签字画押即可。
莫不是和离还得圣上同意?如此说来,贺侯爷和夫人一定不会主动提,就在贺南嘉烦躁如何是好,门外管家传话:“大夫人,贺府派人传话,命大娘子回一趟,称有要事。”
成婚以来,贺府还是头一回唤贺南嘉,眼下她也不愿待在这儿受气,不如回去想法子:“婆母,我便去看看。”
贺府都差人来请了,婆母梁氏自不好拦,本想拉着贺南嘉与儿子陆怀远寒暄几句,谁料这丫头起身就走。
被当空气陆怀远皱眉,竟不和官人招呼就走,成何体统?
出了陆府上了马车,贺南嘉彻底摆烂没坐相,车厢内就她一人,也不用装淑女。途径热闹街市,人来人往,小贩们高声叫卖,烟火气十足。买了些许吃的填补饥肠辘辘,到了贺府,下了马车,被眼前一幕呆了。
“那不是刑部司狱赵礼吗?”
“……出什么事了?”
冬梅夏荷神色紧张看向贺南嘉,她摇头,刑部司狱出现说明有人死了,府门前还站了两列捕司,应是来逮人的。主仆三人上前,被最前头左右两边的捕司横刀拦下。
“不得无礼。”赵礼制止,此人是追踪能手。捕司收刀放行,赵礼引贺南嘉往里头:“边走边说。”
“侯爷在外脱不了身,此事关乎贺氏与善氏的名誉,定会查清不会随便定案,陆家大娘子安心,我定秉公办理……”赵礼脚步快、唠嗑的也久,听的贺南嘉越发不安,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府里唯一的善氏就是原身母亲,若说死了人是善氏所为,贺南嘉不敢信,善氏也就对原身有过爆脾气,对府里其他人那可都是贤妻良母的典范。不过多年办案经验告诉她,凡事不可看外表。
一行人到柴房外,几名捕司立门前,院子外站了奴仆,各个神色焦虑担忧。柴房里头传出哭声,细听竟是贺南茵与贺文岩双生姐弟,他们是妾室文媚娘所生。
贺南嘉驻足,神情凝重片刻便闻赵礼言:“文氏死了,疑凶翠湖跑了。”
言罢朝里头走,贺南嘉僵滞一瞬,疑凶可是善氏的贴身女使,回过神来跟进屋。潮湿味儿扑鼻而来,渣斗旁躺着身着湿漉漉的紫服女子,发上、脸庞有许多污泥,便是文氏、文媚娘。
贺南茵与贺文岩跪在一旁哭破了音,两人抬头,贺文茵泪眼瞬间凶煞,朝贺南嘉冲来,嘴里嚣骂:“你还敢来,我掐死你,等爹爹回来他定打死你……”她怨毒的眸子如毒蛇死咬贺南嘉,恨不得一口口啃下所有的肉。
贺南嘉蹙眉退后,暗骂来的不是时候。
冬梅夏荷挡上前,赵礼也挡过来。捕司们闻言进来想拉扯,可碍于女子皆没上手,便学着赵礼将贺南嘉围护着。
贺文岩上前质问:“翠湖乃主母的女使,如今逃之夭夭,主母、二姐姐都有嫌疑傍身,赵司狱想维护帮凶?”
呵,成帮凶了,若所有判案靠嘴皮子,这历史长河怕是日日要飞雪。贺文岩与贺南茵虽是妾室所出,但过的比嫡室还尊贵体面,这归功于他们小娘文氏能歌善舞得侯爷偏爱。后宅里,得宠女子名下的孩儿会比较舒坦,如今没了庇佑,疑凶又被认定翠湖,可不得恨死了贺南嘉。
“赵某秉公办理,自问无愧于心。”赵礼有一身武艺,贺南茵、贺文岩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继续辱骂。
“我呸,你就是一条狗,要不是赵将军,谁认识你?”
“借着赵将军的势才爬了个司狱而已,你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对,瞎了狗眼的,翠湖杀害我小娘,她们善书阁的会不知晓?”
“定是妒忌我小娘,所以大娘子派翠湖杀害我小娘、再安排出逃定是这样……”
“……”
赵礼是赵将军义子,说借他的势大可不必,堂堂大将军要真想行方便,怎会让三十好几的赵礼还只是个八品的司狱?这般话多半也是平日里文媚娘说的,叫这两人听了去。
骂骂咧咧听的聒噪,贺南嘉懒得理,问重点:“为何认定是翠湖?”
贺南茵擦了把泪,手指赵礼:“你说!”
“今辰时赵某途径渭河遇翠湖与文氏推搡,阻止时被文氏请离。未时,小厮发现文氏躺在这没了气息,文氏脸上淤泥出自渭河,所以初步判定翠湖在渭河行凶后运尸回到这里。”
贺南嘉了然,怪不得两姐弟往死里骂赵礼。可翠湖为何杀文氏?还有最不合理的是,渭河距此好几个时辰的脚程,杀了人不急跑却丢回贺府柴房?
“已差人去往天临寺告知贺夫人与贺老夫人。”
赵礼用心了。善氏陪贺老妇人去天林寺礼佛,本要过些时日才回。此时报仵作来了。
贺南茵与贺文岩当即拦尸体前。
“赵司狱亲眼见真凶是翠湖,叫仵作来做甚?我小娘死的不明不白,你们不去追凶手,还叫贱籍来糟蹋她名誉?是何居心?”
“不许碰我小娘,否则我跟你们拼了!”
仵作驻足无法上前,看看赵礼,眼神求助。
“已下追捕告示,翠湖自会捉拿,仵作验尸亦是规定所在……”不论赵礼如何好声好气的解释,那姐弟俩就是不肯,还越骂越难听,甚至开始诅咒。
贺南嘉简直烦透这对姐弟,除了嘴一无是处,她推开身前捕司,朝外头喊:“来人,将三姑娘、四哥儿送回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