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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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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绫口中的更多农人,自然不包括郑家父女。

在那册话本子中,郑夫人就是原身踏上死路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她又因为藜芦根发酵液,彻底得罪了郑员外。

以郑氏一族睚眦必报的秉性,彼此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与其伏低做小,祈求他们高抬贵手,还不如在治疗疥癣的过程中打响名气,让郑家人心生忌惮,如此便不敢轻易动手。

半晌没有得到青年的回应,姜绫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未免太过亲近了,她与陈明达整整两年未见,实打实的相处还不满一月,对于生性内敛的古人而言,只怕不太适应。

讪笑着松开宴廷的衣袖,姜绫歉声道:“是我举止无状了些,明达莫要介意。”

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陈明达的容貌虽与世兄相似,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她不能因为此人行事方正、沉稳可靠,便把他当成世兄的替身。

这样既对不住世兄,又对不住陈明达。

感受到女子疏远的态度,宴廷面色更加难看,他深深吸气,冷声开口:“不妨事。”

在姜绫眼中,陈明达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保家卫国的英雄,英雄自是胸怀宽广,怎会将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

她松了口气,抬脚离开何府,转头往明月绣庄的方向行去。

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姜绫随身携带的竹篓中除去藜芦根发酵液,还有甘油水和雪玉霜,这会儿恰好能给公孙月娘送去。

明月绣庄的管事一见到姜绫,赶忙把她迎了进去,边走边道:“姜娘子可算来了,我家小姐经常念叨着您,只是怕耽搁了防治疥癣,才没有前往青阳镇叨扰。”

姜绫虽然才将藜芦根发酵液交给何农官,但她在小河村帮助农户救治耕牛一事,早就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不少百姓都期盼着姜娘子进城,解决疥癣之困。

管家的亲朋好友同样饲养了牲畜,近段时间急得人都消瘦了不少,听闻姜娘子经常出入明月绣庄,还特地跟管事打听了消息,看看能否采买到那等神乎其神的药液。

管事面露赧然,压低声音问道:“姜娘子,不知您可还售卖药液?我侄儿家的牛羊也染上了癣症,普通药粉没有半点用处,昨晚还吐了几次。”

“我手中的确没有药液了,但我已将药液配方交给了何农官,他一心扑在农事上,肯定会发动城内医官,以最快的速度炮制出足够数量的藜芦根发酵液,届时人人都有,您莫要心急。”

听到这话,管事连声道谢,看向姜绫的目光中也透着浓浓感激之色,就连往来经过的绣娘也会冲着她福身行礼。

绣娘们之所以对姜绫抱有好感,不仅仅是诊治疥癣的原因,还有她调配出来的甘油水。

常年穿针引线的绣娘本就比常人更易生出冻疮,但这些女子身家不似公孙月娘那般殷实,即使双手刺痛难忍,只要伤口不会污了锦缎、刮花绣线,她们便会继续投入工作当中,只能在天黑后涂些普通的油膏,缓解一二。

可油脂质地的膏霜仅能阻止水分流失,根本起不到补水保湿的功效,绣娘们用来用去,吃的苦头依旧没有减少,好在小姐结识了姜娘子,从姜娘子手中购置了大量的甘油水,辅以金疮药每日涂抹,才让她们免去了手指皲裂的刺痛苦楚。

个中因由,姜绫虽弄不明白,但管事却心知肚明。

穿过连廊尽头,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姜绫引进堂屋,宴廷则被带到了偏厅饮茶。

此时此刻,坐在八仙椅上的公孙月娘听到动静,快步迎上前,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不错眼的仔细端量。

“绫娘瘦了许多,定是来回奔波太过劳苦,可得好生补一补。”

“拢共也没往小河村跑几趟,算不得辛苦,更何况,我已经把这块烫手山芋交给了城中的农官,往后有他们操持,不用我一直盯着。”

公孙月娘拉着姜绫落座,轻声道:“多亏了你的甘油水和雪玉霜,否则我根本完不成那幅万寿绣图。”

“恭喜月娘,把绣图交给泰王府,你总算能安心了。”

姜绫和公孙月娘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相处却颇为愉快,这会儿也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

毕竟泰王大权在握,是邺城顶尖的勋贵,若是公孙月娘没在老王妃寿辰前完成万寿图,泰王虽不会随意草菅人命,但明月绣庄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绣庄是公孙一族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业,公孙月娘不提心吊胆才是怪事。

“明日便是老王妃的寿辰,按照泰王的意思,是想让我亲自献上绣图。”

公孙月娘明显有些紧张,脸色也称不上好。

在爹娘跟前,她不敢表露出分毫胆怯,生怕他们劳神挂怀;但在姜绫这个能真正理解自己处境的友人面前,公孙月娘实在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将内心的惧意原原本本脱口而出。

握住女子冰凉的指尖,姜绫思索片刻,道:“要是由我伴在月娘身边,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了?”

公孙月娘不愿拖累姜绫,赶忙出言拒绝,“能去泰王府参加寿宴的宾客大都出身于世家大族,万一冒犯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去献绣图,不是去砸场子,怎会冲撞到那些勋贵?莫要杞人忧天了,再者说来,我刚把藜芦根发酵液交给何农官,虽然称不上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到底也有几分功绩在,我随你一同入王府,绝不会受到牵连。”

在姜绫的安抚下,公孙月娘心底的紧张渐渐退去,最终同意了她的提议。

“明日一早,咱们就得去泰王府候着,你从青阳镇赶过来肯定来不及,不如今夜就在绣庄住下,你我抵足而眠,可好?”

少女眼睛莹亮亮的,仿佛很期待夜晚的到来。

姜绫捏了捏公孙月娘的鼻尖,毫不留情的拒绝,“我夫君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偏厅用茶,总不好把他一人抛下。”

“那我让管事安排一间客房便是。”

公孙月娘虽有些遗憾,却不愿让好友为难,没等姜绫出言阻止,便唤来管事,吩咐将客房收拾出来。

眼见着管事把客房安排妥当,甚至还极为妥帖的派伙计往青阳镇送信,免得陈母和陈元穆记挂,姜绫的神情愈发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难道要告诉月娘,她和陈明达尚未圆房,在家中也是分床而居?

若陈明达身体康健,与常人无异就罢了,偏生他在战场上伤了那处,这辈子再也不能与女子敦伦,如果夫妻俩分别住在不同的客房,定会引发种种猜忌。

古往今来,男子对子嗣传承、血脉赓续之事颇为看重,甚至与他们的尊严紧紧挂钩,姜绫不想让陈明达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也无法开口,只能默许管事的安排。

管事走后,姜绫神情恍惚的和公孙月娘聊了半晌,直到天色擦黑,她才硬着头皮去往偏厅。

姜绫脚步沉重,藏在胸腔内不断跳动的心脏更加沉重。

站在紧紧闭合的雕花木门前,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推开房门。

只听吱嘎一声,坐在八仙桌旁的青年骤然抬头,那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姜绫,让她不免有些心虚。

“你我分床而居之事不宜宣扬,今夜只能委屈你将就一宿,咱们明日就回青阳镇。”姜绫低声解释。

“公孙家的管事说,明日你要陪他家小姐去泰王府献上绣图?”宴廷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柄精致绝伦的匕首,置于掌心把玩,匕首上的鸡血石在昏黄灯火映衬下闪烁着盈盈微光。

姜绫点点头,径直坐在宴廷对面,倒了盏温茶,边喝边道:“月娘不曾去过这种场合,心神紧张也是常情,我陪在她身边起码能警醒些,不至于生出岔子。”

眸光微微闪烁,宴廷状似无意的问:“她紧张,你就不紧张吗?还是你曾接触过世家大族?”

姜绫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男人言语间的试探之意,她拧了拧眉,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的太多了。前十六年,姜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女,从未调制过养护肌肤的脂膏,也对饲养牲畜一窍不通。

可她成为原身后,不仅拿出了甘油水和雪玉霜,还用藜芦根发酵液救下成千上万头耕牛,此种变化堪称天差地别,陈明达的观察力本就敏锐,怎会看不出端倪?

姜绫深深吸气,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陈明达还没能找到切实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她不是原身,否则以他的脾性,恐怕早就揭穿自己了。

“白日里何农官说过,要为我请功,我想着有功劳在,那些出身显达的勋贵也不会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顿了顿,她语带歉意,“都怪我太过莽撞,才让明达忧心了。”

宴廷很清楚,这妇人口中的话半真半假,但他也没有揭穿,反而生出几分兴味,想看看这个“假姜氏”究竟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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