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蒙蒙间,姜绫仿佛看见了多年未见的世兄,她强打精神,想要告诉世兄,自己没有辜负他的教导,可身子却像不受控制似的直挺挺往前栽倒,投怀般撞进男子挺阔的胸膛上。
宴廷脸色更黑了几分,猛地松开手,将姜绫一把推开,木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脊背撞得生疼,姜绫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并非世兄,而是她的夫君陈明达。
身体里翻腾着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姜绫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嗓音却还带着难掩的颤意与沙哑,“怎、怎么回事?”
“刚才有一个贼人闯进卧房,给你下了药。”宴廷沉声解答。
贼人?姜绫脑海中浮现出赵如松那张脸,虽然郑凝香对她的恶意显露无遗,但后者只是个普通闺阁小姐,绝不会在夜半时分闯进陈家,给她下那种腌臜药。赵如松就不同了,自打这人染上赌瘾后,堪称偷鸡摸狗无恶不作,趁着陈明达上山打猎的机会对她下手也不无可能。
姜绫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床用些凉茶,也能压一压那股汹涌的热意,但很可惜,这会儿她腿软的厉害,站都站不起稳当,只能寻求宴廷的帮助。
“麻烦给我倒杯茶。”
宴廷并未拒绝姜氏的要求,他走到桌前,很快便端了凉茶回来,姜绫如获至宝,仰起头,大口大口地把茶汤咽进肚,残留的水线顺着面颊滑落至雪白的颈侧,打湿了薄薄的衣料,更衬得肌肤如暖玉般柔润光洁。
其实姜氏的底子并不算好,但姜绫素来爱美,调配出甘油水和雪玉霜后,毫不吝惜的用在了自己身上,天长日久,倒是将肌肤养的愈发细腻,只是她还没找到紫林叶,因此左边脸颊那块碍眼的青斑暂未消褪。
灯火昏黄,流淌着些许暧昧的意味。
宴廷浑身紧绷,就连心跳都有些狂乱,他暗暗告诫自己,姜氏是明达的发妻,他绝对不能冒犯,可擂鼓一般的心跳却又切实证明了他有多无耻,他无法忽视眼前女子惑人的姿态,也愧对自己的袍泽。
对上男人冷冽幽深的目光,姜绫有些疑惑,忍不住凑上前,发间萦绕的浅淡梅香沾染到了宴廷身上。
“难不成明达也被下了药,否则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我很好。”听见姜绫对自己的称呼,宴廷咬紧牙关。
姜绫暗暗腹诽,总觉得青年的模样跟好扯不上半点关系,她耸了耸肩,倚靠着冰凉的墙壁,慢慢调整自己的气息。
又喝了一盏凉茶,姜绫的理智终于回笼,抬起袖襟擦拭着脖颈处的湿痕,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跟男人解释。
“近段时日,附近村镇的牲畜都染上了癣症,唯有藜芦根发酵液能缓解一二,那个贼人应该是想逼我交出药液,便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亏得明达及时回来,才没让他得逞。”
许是药性未散的缘故,女子嗓音稍显绵软,像是香气四溢的花蜜,招致蜂蝶的觊觎和窥探。
宴廷紧闭双眼,不愿承认自己就是所谓的蜂蝶。
“你可知晓贼人的身份?”
姜绫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出了赵如松的名字。
宴廷虽没和赵如松打过交道,也知道他是金玉阁的小少爷,陈母今日还将捕捞的鲫鱼送到那间酒楼,对赵如松而言,探听消息、动些手脚都并非难事。
不过赵家又没有饲养牲畜,为何要逼迫姜氏交出药液?
对上青年审视的目光,姜绫继续道,“明达有所不知,赵如松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因怕父亲责罚,早就被郑家人收买了,再加上他倾慕郑凝香,自然愿为她赴汤蹈火,做出此等枉顾律法的恶事。”
宴廷把弓箭挂在墙上,状似无意地问:“你想怎么做?”
经过多日的调养,面前男人早已褪去初见时的虚弱,如今的他,更像是游走于山林间的虎豹,骁勇英武、气势非凡,若他愿意庇护自己,任郑家人有千般手段,都无法得逞。
“癣症爆发后,病牛最多只能存活半月时间,这半个月明达能否留在我身边?免得某些人心生歹念。”
数百头病牛有如高悬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便会骤然落下,给郑家带来沉重的打击。与他们相比,姜绫拥有明显的优势,那就是时间颇为充裕,她大可以配制出分量足够的藜芦根发酵液,出售给贫苦的农人,这样一来,稳坐钓鱼台的人便从郑家换成了她。
就算姜绫没有提出要求,宴廷也会竭尽全力的保护她,毕竟让陈家人平安过活是明达的遗愿,他总不能让袍泽兄弟死不瞑目。
青年颔首应是,姜绫终于松了口气,安心躺在榻上歇息。
翌日清早,神仙散的药性完全消褪,姜绫取来纸笔,写了张告示,待墨迹干透后,便托人交给严升,嘱咐他张贴在自家牧场门口。
告示的内容不算复杂,阐明了治疗癣症的要点,以及该前往何处购置药液。
对于普通农人而言,耕牛相当于他们的命根子,容不得出现半点闪失,在发觉疥癣的症状后,他们忙不迭地跑到严家,便看见门口围着许多人,围着一张告示议论不休。
“我不识字,上面写了什么?”
“瑞伯,若是你家的耕牛也染上癣症,先用尖锐的碎石将那层癣子刮蹭下来,再涂抹药液,如此才能使耕牛痊愈。”严升语气温和的复述着告示的内容。
“在哪儿能买到药液?是要去邺城延请医官吗?”
“有位姜娘子住在青阳镇,她手中的药液恰好对症,一份只要十文钱,价格委实低廉,但姜娘子与阮福有怨,不会将药液卖与他,阮家的人就无需多走这一遭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阮福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冲上前,用力攥住少年的领口,叱骂道:“升哥儿,这些年来我阮福从没有亏待过你们,你为了一个妇人,居然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是要活活逼死我们一家子啊!”
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严升苦笑道:“不是我非要为难阮福叔,而是你和郑家人先惹怒了姜娘子,还拒不道歉,如此践踏人家的颜面,姜娘子又怎会轻易服软?”
弄清了事情原委,农户们也觉得阮福这事做的不太地道,既想占便宜,又不愿向姜娘子低头,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不是我说,你跟升哥儿耍什么威风?药液又不是他配出来的。”
瑞伯拿起拐杖,用力敲在阮福身上,后者吃痛之下,倒是放开了对严升的钳制。
“阮福,断你生路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和郑员外当着保甲长的面赔礼道歉,我们之间的恩怨便可以一笔勾销,小河村的保甲长最明事理,有他作保,你还不放心吗?”
姜绫一步步走到阮福面前,神情沉静,完全不似说笑。
看到姜绫,阮福难免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女子的视线,呐呐道:“姜娘子,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这么本事,居然一眼就看出癣症会传染,言语无状了些,您能不能先卖我些药液,家里的耕牛实在等不起了,等我腾出手,定会按您的吩咐将保甲长请来,跟您赔罪。”
说这话时,阮福眼神连连闪烁,他跟郑员外合作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清楚郑家父女有多心高气傲,以往他们根本看不上姜氏这门亲戚,恨不得彻底划清界限,现在让郑员外和郑凝香向姜氏低头,只怕比登天还难。
因此,阮福想着先撒个谎,从姜氏手中骗取些药液,等耕牛的疾病痊愈,届时就算他出尔反尔,这妇人也失去了要挟的筹码,不足为虑。
前世姜绫打理商行时,像阮福这种人见的多了,此刻她懒得理会阮福,抬眼望向聚在附近的农人,扬声道:“各位乡亲可以把病牛牵至此处,我带了些药液,足够几十头耕牛使用。”
眼见姜氏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阮福气急败坏,偏又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骂骂咧咧往青阳镇赶去,看看郑员外能否想出办法解困。
阮福来到郑家时,偏厅中还有一位客人,生得油头粉面,不是赵如松还能有谁?
以往赵如松见到郑凝香,满心满眼都是这位娇艳欲滴的美人,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好后者,但今日却提不起丝毫兴致。
只因赵如松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陈明达的模样。
那人身上满是刺鼻的血气,外袍也沾染了大片大片殷红的痕迹,看着彷如煞星临世,让他心惊胆寒。
要是陈明达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潜进陈家的贼子,不知会使出何等酷烈的手段。
毕竟他给姜氏下了神仙散,那等助兴的药物对于寻常男子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只当夫妻之间的情趣,但陈明达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再无法与女子敦伦,神仙散便从情动之物沦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的奇耻大辱,怕是任何男子都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