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月娘的闺阁好友,多为邺城富商的女眷,用家财万贯来形容也不为过,为了养护容颜,买下了不知多少稀罕物。
可惜那些脂膏花露的原料虽名贵难得,但现今的制备方法却难以发挥出它们的功效,经过研磨的珍珠粉和米粉一样,都只会停留在表层,无法深入真皮层,这样一来,想改善肌肤实属不易。
但姜绫调配的雪玉霜,成分与以往的脂膏全然不同,主料是甘油、硬脂酸和柠檬烯,既保湿又能抗氧化,质地还格外清爽,虽不能切实改善肤色,但抗氧的同时就有去黄的作用,连用几日,公孙月娘的容貌变得愈发出众,吸引旁人的关注也在常理之中。
这样的结果姜绫早已预料,自然不会感到诧异,她唇瓣微扬,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冲着丫鬟道:
“雨竹姑娘,雪玉霜小小一盒,即便早晚涂抹,也能用上月余,因而价格要比甘油水高些,一盒六百文。”
名叫雨竹的丫鬟自小在公孙家长大,常年跟在小姐身边,她也知道这些美容养颜的物什大都价值不菲,雪玉霜功效卓著,六百文虽不便宜,对于这些富户小姐而言,却称得上物美价廉。
“姜娘子有多少雪玉霜,我们小姐想买上十盒。”雨竹笑道。
脂膏中没有添加防腐剂,无法保存太长时间,姜绫只调配了五盒。
“劳烦雨竹姑娘转告公孙小姐一声,雪玉霜开封后一月内使用效果最佳,若是自用的话,莫不如先买一盒,用完之前来寻妾身也不迟。”姜绫柔声解释。
雨竹顿时恍然,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家小姐,夫人,以及小姐的两位好友都瞧上了雪玉霜,姜娘子给我拿四盒就好。”
送上门来的生意,姜绫当然不会拒绝,她取出色泽清雅的青瓷盒,用同色的细绢仔细包好,这才递送至雨竹面前。
雨竹爽快的付了钱,小心翼翼地将瓷盒收入怀中,道谢后便离开了青阳镇。
目送着车驾远去,姜绫抬脚走进厨房,把藜芦根发酵液装进密封性极佳的水囊中,随即来到卧房前,屈指轻叩门板。
“明达,我在镇上租了辆驴车,明日辰时前往小河村,如何?”
房内,正在给弓箭上弦的宴廷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答道:“你决定就好。”
隔着一层门板,姜绫也不像先前那么避讳男人,她耸了耸肩,“那好吧,明日一早出发。”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天不亮,姜绫就收拾妥当,上身穿着淡蓝色的小袄,配上浅色的裙衫,衬得腰肢如杨柳般纤细,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亮眼。
衣衫是明月绣庄售卖的成衣,除了姜绫这套外,她还给陈母、陈明达、陈元穆都做了一套,只是陈母觉得衣裳料子太过贵重,想等过年那日再穿。
宴廷迈过门槛,眸光从女子身上掠过,嗅到了一缕浅淡的梅香,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附近。
他下意识地拧眉,迅速移开视线。
姜绫把盛放藜芦根发酵液的水囊背在肩头,瞧见停在小院儿外的驴车,杏眼一亮,不由加快了脚步。
两人坐在四面透风的驴车上,北风迎面而来,将女子苍白的面颊吹得通红。
平日里走在官道上,好歹四肢是活动的,寒意也不至于深入骨髓,但驴车上空间有限,姜绫再怎么挪动位置,也脱离不了这方寸之地。
她冷得直发抖,脑袋低垂,双臂环抱在胸前,整个人像只小鹌鹑似的蜷缩成一团。
与她的狼狈相比,宴廷长腿伸展,姿态格外闲适,仿佛完全不受寒风的侵扰。
姜绫犹豫再三,对温暖的渴望还是压过了理智,她挪了挪冻僵的双腿,躲在青年身后。
察觉到后方的异动,宴廷的神情微微一滞,到底也没有阻止。
驴车吱嘎吱嘎往前走,忽然间,姜绫隐约听见了马蹄声,她回头望去,发现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驾马的车夫约莫三十出头,不知为何,姜绫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偏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人。
不多时,驴车来到小河村,姜绫让车夫在附近等等,便和青年一起打听牧场所在的位置。
绣庄管事说过,饲养牛羊的农户姓阮,小河村只有两家,夫妻俩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牧场附近。
到了以后,姜绫才发现那辆马车停在了门口,饲养牲畜的农户主动迎上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郑员外,郑小姐,快请进来。”
听到声音,姜绫看着那名容貌美丽的少女,同姜氏有几分相似,确实是血缘相近的表姐妹。
郑凝香回过头,恰好和姜绫四目相对,她怔愣片刻,颊边露出灿烂的笑容,莲步轻移,走到姜绫面前。
“表姐,今日真是巧了,居然能在小河村见到你。”
顿了顿,郑凝香像是刚发现陈明达般,红唇微张,诧异的开口:“姐夫在边城受了重伤,没曾想这么快就痊愈了。”
“明达常年习武,体质自是比常人好些。”
“是吗?”郑凝香刻意拉长语调,凑到姜绫耳畔道:“可金玉阁的赵公子说,伤势过重会影响子嗣,表姐还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往后该怎么办啊?”
郑凝香刻意提起赵如松,就是为了威胁姜绫,让她乖乖听话,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姜绫本就厌恶郑家母女的阴谋诡计,这会儿面色冷了几分,直接拂开郑凝香的手臂,快步走到农户跟前,道:“老丈,听说牧场的耕牛患了病症,能让我瞧瞧病牛吗?”
郑员外向来看不上这个好吃懒做的外甥女,用怀疑的目光端量着姜绫,冷声道:“绫娘,你莫要胡闹,净给人家添麻烦。”
“我曾看过一本农书,上面记载了癣症的疗法、”
姜绫话没说完,就被郑凝香打断,她用锦帕掩住半张脸,嗤笑道:“表姐并非医官,又不通医理,难不成在短短数日间就学会了治愈牲畜的法子?这座牧场一半牛羊都属于郑家,足有数百,可由不得你胡乱糟践。”
姜绫这才知道,阮姓农户竟与郑家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她抿紧唇瓣,再次提醒:
“癣症很有可能传染,必须将病牛分圈饲养。”
先前姜绫在家中炮制藜芦根发酵液,来不及前往小河村,便托绣庄管事捎了口信,明月绣庄与阮姓农户合作许久,劝诫的话由公孙家说,总比从她口中说出来更有分量。
不过现在看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阮姓农户十有八九不会将牲畜分圈。
“表姐,你一句分圈饲养说的轻巧,可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除了那三头病牛以外,其余耕牛根本没出现任何病症,再过几日,我和父亲便要把耕牛赁给农户,以备来年春耕,表姐可别因为一时糊涂,断了百姓养家糊口的生计。”
说话时,郑凝香睨了陈明达一眼,没想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夫竟生得如此俊美,若是换下这身粗布衣衫,仔细捯饬一番,光看外表,不比邺城最顶尖世家公子逊色。
但很可惜,这样神采英拔的男子竟然在战场上伤了那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只怕到如今都未能和姜绫圆房,也怪不得她这个蠢钝不堪的表姐会跟赵如松厮混,也许早就滚到了一张床上,只不过未曾传扬开来罢了。
郑凝香下颚微抬,示意阮姓农户答话,那老丈收了郑家不少银钱,自然不会违拗大主顾的心思,当即黑着脸看向姜绫,语气不善的呵斥:
“这位娘子,我阮福养了十几年的牛羊,经历过不知多少风浪,还会看不出癣症是否传染吗?别以为读过几本农书就了不得了,一个十几岁的妇人,难道还能比得过经验丰富的农户?”
阮福往地上啐了一口,讨好的冲着郑家父女笑了笑,“员外,小姐,小老儿把牲畜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早就去邺城请了曲医官,曲医官说这几头耕牛并无大碍,还给开了几服药,用上以后,病牛瞧着精神多了,估摸着再过几日便能痊愈。”
姜绫费心费力的炮制藜芦根发酵液,就是为了阻止癣症传染,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杏眼微微眯起,姜绫也懒得再理会他们,抬脚离开牧场。
宴廷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子,高大身躯如遮蔽风霜刀剑的盾牌,护在姜绫身前。
走了没多久,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绫回头望去,发现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许是跑得太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娘子请留步!”
姜绫脚步一顿,神情中透出几分疑惑。
“我、我想问问,娘子所说的癣症是否真会传染?”少年挠挠头,低声解释自己的来历,“我父亲和阮福叔一样,都是小河村的农户,饲养了不少牲畜,前几日他从阮福叔那儿领回了一头种牛,蔫巴巴的,身上好像起了癞子,应该就是娘子口中的癣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