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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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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绫根本不知卧房内重伤未愈的男人并非她的便宜夫君,而是便宜夫君的袍泽兄弟,她先找到陈母,商议陈元穆读书一事,后者看重孙儿,自然不会拒绝。

等婆媳俩定好束脩,姜绫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颈侧,杏眼中透出几分疲色。

“绫娘今日累坏了吧,快去歇歇。”陈母是个本分人,到底心疼儿媳,低声催促。

姜绫不愿占人便宜,却也不会苛待自己,她点了点头,起身折返卧房。

只听吱嘎一声,木门被从外推开,凛冽寒风夹杂着细雪,跟女子一同闯进屋内。

姜绫冷得打了个寒颤,试着轻唤几声:“明达,你可醒着?”

姜绫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得到应答,她以为陈明达睡熟了,缓步走上前,放下洗成半透明的淡青床帐,而后走到木架前,拎起火盆上的水壶,往盆子里兑了些温水。

来大周朝足有两日,姜绫都没寻着机会沐浴,冬日严寒,烧满满一桶热水也不现实,只能将就一下,用温水沾湿布巾擦身。

即使姜绫的动作再小心翼翼,褪去衣衫时,仍不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在榻上的宴廷暗暗拧眉,放在厚实棉被外的手背也迸起青筋,显然心绪算不得平静。

他本以为是姜氏失去耐性,不愿继续伪装,准备对他下手,行径才会如此鬼祟,便佯装熟睡,没有应答。

岂料这妇人根本不是起了谋害之心,而是要在屋内擦身。

宴廷咬紧牙关,不管姜氏品性如何,她都是明达的妻子,自己身为明达的同袍,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犯了她。

这么想着,他嘴唇微动,一遍又一遍默诵着心经,尽量无视周遭的一切。

可有些声音,他越不想听,就越像飘飘渺渺的魔咒般钻入耳中。

姜绫没察觉到床帐内的异样,她向来爱洁爱美,在陈家做凿冰捕鱼辛苦活计实属无奈之举,那股子鱼腥味不仅暖玉坞掌柜嫌弃,她自己也觉得不太舒坦。

这会儿她拿起沾了水和皂液的软布,仔仔细细擦拭着身子,不肯放过每一寸肌肤。

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歇时,宴廷的里衣已经被汗意打湿。

还没等宴廷松口气,隔着一层纤薄床帐,他又听见瓶罐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他低咒一句,胸臆间翻涌着无尽悔意。

早知道姜氏是要在房中沐浴,他方才应声便是,何苦装睡?倒将自己推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姜绫可不知道宴廷的想法,之前她提取出的甘油,没有都带到城中售卖,而是留了一些自用。

毕竟她提取出的甘油质地上乘,保湿的功效卓著,涂在身上也能改善粗糙的肌肤,若是都当作货物卖出,未免可惜。

其实姜氏的底子不差,只是这些年都没有好生保养过,生父姜朝年是远山书院的教书先生,即使家资不丰,养活几口人也不算太难,但他对姜氏却颇为苛待,勒令她沿江捕鱼,赚来的银钱贴补家用。

风吹日晒数年,多好的肌肤也承受不住此等煎熬,加上姜氏面生青斑,在娘家的一再磋磨下,容貌显得愈发可怖。

姜绫将甘油水均匀涂抹在身上,突然想起山神庙附近有一片梅林,梅花香气清雅,且不会给肌肤造成过大的负担,以此花作为香料再合适不过。

心经默诵了不知多少遍,床帐外的妇人终于安静下来。

宴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睁开眼,便瞧见一道身影被昏黄烛火映在墙上,他紧咬牙关,移开视线,恨不得立刻冲出卧房,也好过继续留在此地,备受煎熬。

宴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发出些声响,如此也能让姜氏收敛着些。

听到床帐里传来的咳嗽声,姜绫难免有些担忧,端了碗茶走到床畔,抬手掀开帷帐。

“午食的味道过重,怕是吃咸了,喝点水润润喉。”

即使知晓眼前的青年很可能和世兄并无瓜葛,但看到那张肖似的俊脸,姜绫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

世兄与她虽无血缘,却是唯一待她好、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又怎能轻易忘在脑后?

因为刚沐浴过,姜绫只来得及穿好中衣,外袍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本朝风气虽不像前朝那般严苛,但宴廷出身高门,京中的那些闺秀小姐在穿戴上无比讲究,断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余光扫见青年涨红如血的耳根,姜绫这才发现不对。

西学东渐后,北平的风气日益开放,只要衣衫齐整,旁人也不会觉得诧异。

但大周朝到底与北平不同,在陈明达眼中,她这副模样委实称不上好。

意识到了问题出在何处,姜绫也没觉得窘迫,她除了襟口稍低些,略微露出锁骨,连手腕都没露,陈明达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看两眼也算不得什么。

下颚微抬,姜绫示意青年喝水。

宴廷此刻根本不想和姜氏多做接触,随手接过瓷碗,咕咚咕咚的将温茶灌进肚,动作堪称粗豪。

眼见着陈明达止住咳嗽,姜绫只觉得此人性情太过古板,她摇摇头,不再理会便宜夫君,自顾自走到榻前,躺在松软床铺上歇息。

累了一整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姜绫很快就睡着了。

女子气息平稳绵长,而同在一室的宴廷却了无睡意,只能运功调息。

姜绫睡了整整一天半,等她再次醒来,天已大亮,陈母背好竹篓,正准备去江边捕鱼。

她本想一道前去,却被陈母拦住了,“绫娘,你不是接了单生意吗?那幅绣图要的急,你早些做完脂膏,也能早些给公孙小姐送去。”

姜绫思索片刻,倒也没有拒绝,她不可能一辈子以贩鱼为生,尽快攒够本钱,才能购置一间铺面,借此安身立命。

昨日公孙月娘给的二两银子,姜绫用来买了两大块猪板油,又去药铺抓了些药材,回家路上还不忘拐去山神庙,摘了一篮子新鲜的梅花苞。

相比于富庶繁华的邺城,青阳镇连货郎都少见,姜绫挑了好半晌,也没看到多少罕物,好在镇上的酒坊还不错,便买了一坛烈酒。

回家后,姜绫按照先前的法子,继续炮制甘油,不过在最后的蒸馏步骤前,她将从药铺里买来的积雪草和丁香磨成细粉,连带着鲜嫩的梅花,一并放入陶罐中。

焖煮了整整一个时辰,姜绫才把甘油蒸汽收集起来。

蒸馏法能使梅花等物析出精油,与甘油融为一体,姜绫打开用来封口的瓶塞,嗅闻着那股浅淡梅香,眉眼间的满意之色愈发浓郁。

姜绫待在厨房忙碌时,陈元穆像个小尾巴似的站在旁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小娃儿五官生得俊秀,性子又乖巧,发觉继母没再叱骂自己后,他主动帮忙做活儿,用温水仔仔细细洗去香橼上的尘土,态度说不出的认真。

姜绫揉了揉陈元穆的脑袋,把洗净的香橼切成薄片,与融化的猪油混合在一处。

作为药材而言,香橼能够理气消胀,但姜绫看中的并非此物的药用价值,而是里面富含的柠檬烯。

柠檬烯既能抑菌又能抗氧化,非常适宜当作原料,加入脂膏当中。

姜绫用猪油萃取柠檬烯,效果虽然比不过直接提取,但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却是最简单的法子。

不想耽搁了公孙月娘的正事,姜绫把五只瓷瓶码放整齐,放在竹篮中,冲着陈明宇交待几句,便提着竹篮往邺城的方向赶去。

刚走到官道上,姜绫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她佯作未觉,默默加快了脚步。

经过拐角处时,她猛然回过头,恰好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女子,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容貌姑且算得上清秀,只是一双眼睛闪烁着算计的精光,让人深感不适。

姜绫查看原身的记忆,想起了年轻女子的身份,她是郑凝香的丫鬟,名叫翠芝,颇得郑夫人倚重。

眼见姜绫顿住脚步,翠芝吓了一跳,害怕自己露出马脚,让姜氏生出怀疑。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经过姜绫身边时,她福了福身,挤出一抹笑,“表姑娘,可是要去城里?”

姜绫漫不经心的颔首,她虽然没看完那册话本子,却对郑家的阴谋心知肚明,也能猜到翠芝尾随自己的原因,无非就是想抓住她和赵如松私会的把柄。

可惜姜绫此次进城,为的不是赵如松,而是公孙月娘,郑家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翠芝似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催促道:“这会儿天色不早了,表姑娘快去快回,冬日里夜路难行,莫要耽搁了时辰。”

姜绫懒得和翠芝虚与委蛇,摆摆手,提起竹篮继续往前走。

顶着寒风走了半个时辰,姜绫终于进了城门。

明月绣庄位于邺城最顶尖的地段,商铺修缮的也颇为讲究,姜绫站在绣庄门前,颊边的青斑、破旧的衣袍让她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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