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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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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绫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温习着姜氏的言行举止,期望自己能模仿的更像些,千万别露出马脚。

掌心覆住胸口,即便隔着数层布料,姜绫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深吸一口气,等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才将视线重新投注在水面上。

指尖抚过粗糙的面颊,姜绫眉心微蹙。

此处连块像样的铜镜都没有,她无法进一步观察,不过从瘢痕的色泽形态判断,应当仅是皮肤表层色素沉着,可以先用紫林叶提取些熊果素来试试。

假使效果不佳,另寻他法便是。

之所以选定紫林叶,是因为她曾在姜氏的记忆中看到过紫林的踪迹,可惜青阳镇的百姓不知此物的效用,即使从旁经过,也不会多看半眼。

眼下外面滴水成冰,莫说紫林叶,就算是好好的人出去逛上一圈,都会冻得面颊青紫,若是皮肉再细嫩些的,只怕面颊手掌都会被寒风吹得皲裂。

陈家家境贫寒,买不起用牛脊髓制成的面脂,便从坊市弄了些猪油回来,雪白的油脂虽说腻人,好歹有滋养肌肤的功效,不至于让贫苦百姓因天气严寒而受伤。

水缸旁边放着深褐色的瓷罐,若是姜绫没记错的话,里面盛满的物什便是猪油。

她握住木勺轻轻搅动,舀出一拳大小的猪油,放在碗里,准备待会拿到厨房。

还没等姜绫忙完,屋内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掀开帘子一看,发现原本陷入昏迷的陈明达不知何时清醒过来。

男人坐在榻上,分明是病弱的、须得好生将养的体质,那双眼眸黝黑至极,如深不见底的枯井,能够湮灭所有光线。

此刻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仿佛猎食者在端量着误闯领地的猎物。

姜绫本以为陈明达的伤势颇重,即使精心照料,也得耗费数日方能醒转。

怎料这人倒是比她想象中争气许多,不仅醒得快,精气神瞧着也不算差,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会平安度过这次关隘。

注视着那张与世兄肖似的英挺脸庞,姜绫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分毫笑意,毕竟现在的她是姜氏,而非姜绫。

眼前的男子是陈明达,而非世兄。

好歹姜绫也在商海浮沉了几年,并非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虽然心绪激荡,没多久也平复下来,她不想露出破绽,便模仿姜氏一贯的神态,狠狠瞪了陈明达一眼。

“看什么看?一个拖累全家的病秧子,冲谁摆脸色?”

说完这句话,姜绫偏过头去,背对着男人。

室内一片寂静,姜绫能清晰分辨出一缓一急两道气声,同时也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犹如针刺般的视线。

时间过得越久,她心里的忐忑便越浓,生怕自己扮得不像,被枕边人察觉出端倪。

恰在此刻,买药的陈元穆推门而入,他干瘦蜡黄的小脸儿冻得通红,眉毛眼睫都挂着白霜,神情却格外激动。

“娘,我运道不错,方才去韩大夫家,除了汤药以外,还买到了一根参须,可以用来炖汤,给您补补身子。”

说完,陈元穆才注意到倚靠在床榻边的青年,小脸儿不由露出几分喜色,直直冲到榻边,用濡慕的眼神望着男人。

“爹爹,您终于醒了,快躺下,屋里冷,千万别再着凉了。”

宴廷昏迷了半月有余,这期间他虽然无法醒来,却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面前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名叫陈元穆,是明达遗留在世唯一的血脉,性子怯懦而又纯善,可惜与生父聚少离多,也没能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陈明达。

而站在墙角的年轻妇人,左边脸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青斑,眉目间透着几分不耐,应当就是明达口中的续弦姜氏了。

明达曾说过,姜氏本分纯良,嫁与他受了不少委屈,若是自己有机会来到青阳镇,便为她寻一个好归宿。

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宴廷没从姜氏身上瞧见半点的纯良本分,她将满心的怨气尽数宣泄在陈家人身上,甚至还暗暗倒掉自己调养身体的药汤,一言一行甚至可以称得上恶毒,因此,宴廷看向姜绫的眼神中不免染上几分冷意。

他怕陈元穆忧心,摆手安抚,“无碍,我还没有虚弱到那种地步。”

听到这话,姜绫撇撇嘴,暗自腹诽:若陈明达的筋骨当真强健,就不会因为姜氏盗走药钱而丢掉性命,继而惹怒了京中的那位贵人。

可惜姜绫没看完那册话本子,根本不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人究竟是何身份。

不过眼下瞧着陈明达的状态,应该不会突然暴毙,她也有足够的时间探查陈明达究竟是否与世兄有关。

想到此,姜绫紧皱的秀眉渐渐松散开,心里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到实处。

毕竟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自然清楚好好活着有多么难能可贵。

从陈元穆手中接过包袱,姜绫随手翻了翻,瞧见那截还不如尾指长的参须,哼笑道:“野山参是难得的稀罕物,你爹身子虚,还是留给他吧。”

宴廷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妇人嫌弃身子虚,他既觉得荒谬,却又找不到词句反驳,苍白俊脸霎时间涨红如血。

为了缓解一二,他右手紧握成拳,抵在唇边,不住呛咳起来。

陈明达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军汉,真刀真枪与外敌搏杀过,伤势也颇为严重,要不是这些军士守住边关,平头百姓哪有安稳日子可过?

姜绫向来敬佩军人,也怕陈明达的伤口恶化,便没再多言,冲着陈元穆使了个眼色,小娃儿急忙搀着父亲的胳膊,让青年缓缓躺倒。

“爹,您好好歇着,元穆这就去熬药。”

瞥了眼四处漏风的窗扇,姜绫眼底划过一丝嫌弃,拿起桌上盛放猪油的粗瓷碗,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瞧见跟在身后的妇人,陈元穆有些忐忑,暗暗猜测姜氏怕不是反悔了,打算把参须夺走。

岂料姜绫看都不看他,径自推开木门,抬脚走到炉灶前,找出一只熬药用的陶罐,仔细洗刷干净,又用陶罐烧了壶水,之后才将碗里的猪油尽数倒进里面。

“娘,您要用猪油做吃食吗?”陈元穆面露疑惑。

姜绫摇摇头,语气温和的解释道:“我打算用猪油熬些擦脸的润肤露,涂起来没有那么黏腻。”

姜绫说的润肤露,其实就是甘油。

她从木柜中拿出纯碱,准备用简易的皂化法来制备肥皂和天然甘油。

纯碱是不能直接用的,须得用水融化,与熟石灰混合,得到烧碱以后,方能制备出姜绫想要的物什。

旁边的陈元穆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妇人。

女子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仿佛曾经演练过千百次,说不出的专注。

此时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姜绫用余温煨着陶罐里面的猪油,雪白的膏状物逐渐融化成泛着浅黄的液体,还散发着一股香气。

常年不见荤腥的陈元穆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小脸儿涨得通红,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腹部,还咽了咽口水。

无论做什么,姜绫都会投入十分的心神,因此她也没注意到继子的小动作,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重新引燃炉灶,将烧碱水和烈酒倒入陶罐,用瓷勺不断搅动。

随着温度一点点攀升,简单的皂化反应也在陶罐内进行着。

期间姜绫陆续添了几次水和烈酒,等了约莫两刻钟功夫,她又加了把碎盐,把陶罐表层凝固的皂粒过滤出来,继续加热剩下的废液,用干净的瓷碗收集甘油蒸汽。

这一系列流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尤为繁杂,一旦有半分错处,之前所做的一切便会付诸流水。

早在姜绫重新引燃炉火时,陈元穆便熬好了药,趁热端回里屋,给陈明达送去了,厨房内只剩下姜绫一人。

看着瓷碗中无色透明的液体,姜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一小罐甘油收好,这里不比民国,没有专业的实验器械,她好不容易才将甘油提取出来,自然得谨慎着些。

早先姜绫还在读书时,当地气候干燥,她脸颊两侧总是皲裂起皮,风一吹便会泛起难忍的刺痛,后来也是在实验室里提取了些甘油,和蒸馏水混合在一起,每日早晚抹在颊边,没过多久便好转了。

如此出众的效果让友人赞叹不已,便效仿姜绫的法子,日日使用不停,肌肤倒是比之前更柔润光洁了。

甚至还有不少擅长保养的贵族女眷,向姜绫及友人讨要秘方。

因自幼在商行长大,姜绫也有几分商业头脑,知晓纯甘油无法卖出高价,必须将其包装一番,才能覆盖成本,继而打响名气。

甘油应用在护肤品中,主要功效便是润泽肌肤,邺城的气候委实称不上好,若是用得香料过浓,恐怕会给皮肤造成负担;若是用得香料太少,又无法让人分辨出甘油的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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