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木云木夕
朱氏起身,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一个荷包,笑道:“三弟妹,请稍候,我这就回去取,方才来得急,我竟忘了。”
说着,风风火火地走了,也不管外头现在风雪正急,众人早膳还没吃呢。
公主弟妹给她这么大的脸面,她心里热乎乎的,得还个像样的礼物才行,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一想到罗氏吃的瘪,朱氏忍不住掩帕失笑。
身后跟着打伞的大丫鬟见主子如此高兴,也忍不住抿唇偷笑。
陈氏也招呼一声,腿脚麻利地往卧房去了。
蔺珍捏着自己打的一根络子,捧着贵重的礼盒,也拔腿往回跑了。
身边跟着伺候的小丫鬟惊讶地发现,三姑娘唇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剩下罗氏和蔺仪,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回去换个更好的礼物来。
毕竟,和陈氏等人相比,她们俩收到的礼物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摆明吃了暗亏,还要和她们血拼面子吗?面子能值几个钱?
况且,主要是她们也没啥钱。拼不起。
蔺宜康、蔺闻和蔺怀三个爷们,原本没有单独备礼,想着以夫妻为单位,聊表意思就行了。可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常宁的礼物,包括家里的小辈,而且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
尤其蔺宜康的妻子陈氏和蔺闻的妻子朱氏收到的礼物更是价值不菲,这让他们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父子三人对了个眼色,便搭讪着起身,各回各房去取礼物了。
这下,罗氏不回也得回了,因为她很担心,夫君蔺怀会把自己最宝贝的首饰拿出来送人。
一时之间,长辈全都走光了,就剩下蔺启和常宁是屋子里最大的长辈了。
常宁随手拈了一个蜜金桔吃,眼里无情无绪。她倒不是惦记蔺家人的见面礼,而是礼尚往来,她不想惯得他们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性子,什么都无所谓,占她便宜时心安理得,向她张嘴要东西时心里没个顾忌。她不介意让他们发现,她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儿。得罪她,会受到应有的惩戒。譬如,送礼物时,她明目张胆的偏心。
三郎胆子大,又一向顽皮,他把金魁星塞进腰间挂着的葫芦荷包里,颠颠儿地跑到常宁跟前,奶声奶气道:“为啥祖母管我娘……叫老二媳妇,却管你叫、公主媳妇呢?”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蔺启,“难道……你不是我三叔的媳妇儿吗?”
“三叔的媳妇儿,不该是叫老三媳妇吗?”
其他小郎君和小娘子都瞅着常宁傻笑。
正在偷瞄娘子的蔺启忽然心内一紧,修长如玉的手指头不自觉捏紧,漂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有些紧张常宁会怎么回答。
常宁也是一怔,鸦羽眼睫轻闪。心说,呸,鬼才是你三叔的媳妇呢!
尽管常宁非常讨厌罗氏的势力、肤浅和无事生非,也讨厌她未来会把孩子教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可眼下三郎才这么点大,什么都不懂,她也不想迁怒于他。
她随手抓了一把蜜金桔,塞到三郎手里,水光潋滟的茶色眸子和小家伙乌黑的葡萄眼睛对上,用手帕擦净手指后,捏了一下他软糯滑腻的脸蛋,淡声道:“名义上,我是你三叔的媳妇儿,可我更是大雍的九公主,我的封号叫常宁,你也可以叫我常宁公主。”
三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枚蜜金桔,一边的腮帮子鼓起来,葡萄似的眼珠子从常宁脸上挪到了蔺启脸上,自顾自地点头,“……公主婶婶,我娘说,三叔娶你,是被你的……漂亮脸蛋……迷昏了头,迟早会后悔的。”
“那三叔,你后悔了吗?”小家伙歪着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蔺启。
蔺启八风不动的脸色微变,耳根泛起了薄红。心道,罗氏当真是嘴碎,孩子面前说话也没个忌讳。
轻咳一声,蔺启墨黑深幽的眸子瞪了三郎一眼,吓得小家伙落荒而逃,嘴里还不住大声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我娘,三叔不信,可以问我爹。”
常宁捏了捏莹白如玉的指尖,眸光微动,没有吭声。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娶她,已经不重要了。
左右她不想和那人过了。
倒是真应了罗氏的话,他会后悔娶她。
屋子里还有下人在,不是说话的场合,蔺启扭头瞥了常宁一眼,眸光一滞,低沉道:“常宁,你别听罗氏混说,我、绝不后悔。”
嗓音低沉磁性,似是在承诺什么。
常宁唇角虚勾,似笑非笑,白皙双颊漾出醉人的酒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头至尾都没看过蔺启一眼。
姿态甚是敷衍。
蔺启眸光一黯,唇角微微一勾,延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极淡,一闪而逝。
不多时,蔺宜康、陈氏等人又纷纷回来了,揣着给常宁的见面礼,一个个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蔺宜康把一个自己很宝贝的青玉宝鸭衔莲香插拿了出来,陈氏则把自己陪嫁中最值钱的寿山石童子拜观音摆件送给了常宁。
朱氏送了常宁一串成色很不错的南红玛瑙手钏,蔺闻送了一幅当代名家字画的仿作,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虽说是赝品,但画工不比原作差呢。”
常宁但笑不语,心说,新鲜,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罗氏送了一副自己不喜欢的点翠镏金耳坠 ,赔笑道:“公主弟妹生得国色天香,戴什么都好看呢。”而蔺怀则十分大手笔地送出了一对古铜蹲螭镇尺。
蔺珍穷得很,珠玉首饰没有拿得出手的,便拿了几个花样子过来,让常宁挑选,说要用心给她做一双鞋子。
蔺仪拿了柳姨娘绣得最好的两方帕子过来,阴阳怪气道:“妹妹粗笨,还望公主嫂嫂莫要嫌弃才好。”分明是在内涵常宁绣工太差,送她的礼物太敷衍。
可常宁不过微微一笑,连半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欠奉。
礼物全都由林嬷嬷代为收下了。
互送完见面礼,一大家子这才顾得上早膳,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常宁早上喝了粥,这会儿不饿,就没怎么动筷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孩子们吃。
饭后,蔺宜康走至常宁身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眼里噙笑:“昨日来吃喜酒的亲戚,有些还没回去,专为等着瞻仰公主的风采,公主可愿意拨冗一见?”
蔺宜康这话说得客气,搓着双手,眼神殷切地望着常宁,希望她能纡尊降贵,多少给他这个公爹几分薄面。
常宁想起上辈子,蔺家的这群亲戚,个个都把她当成拔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对她提了好些个不合理的要求,那时她年轻面软,拉不下脸拒绝。
为了替他们善后,忙前忙后,出人出力,没人念她的好,反而变本加厉,甚至想为家里的子侄求个小官做做,也不看自己够不够得着。
总之,平白惹了一身骚。
常宁眸光轻闪,唇角一弯,语声淡淡:“抱歉,父亲。我身体有些不适,不便见外客。”
蔺宜康面露失望,却不敢强迫常宁,只好心不在焉地让她回去歇着。
陈氏还关心了几句,要给常宁请大夫,蔺启说纪医女看过了,没有大碍,回去好生歇两天就没事了。
陈氏叮嘱蔺启好生照顾常宁,又对常宁说:“明日还要归宁,公主媳妇快回去歇着罢。想什么吃的,短什么使的,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声。”
“嗯。”常宁答应着,从朝晖堂告辞出来。
蔺启接过秋若手里的大红油纸伞,撑开,伸到常宁的肩膀处,自己的左肩全都暴露在外,这个姿势,从林嬷嬷等人的角度看去,是蔺启把常宁揽在怀里。
而从常宁自己的角度,她觉得风雪确实没那么骇人了。
天太冷了,折胶堕指,她顾不上去想防寒以外的任何问题。
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大男人为妻子遮风挡雪,不是应该的么?
对于常宁来说,每一步都很煎熬,只想快点回到温暖的室内;而对于蔺启来说,这段距离太过短暂,没走几步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蔺驸马: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常宁公主:你自己一个人走罢,好走不送。
长东:三爷别哭,小的给您遮风挡雪。
蔺三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