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不明白,祁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但他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也只是一瞬间。余净也不作他想,很快被其他的情绪冲散了。
“皇帝。”余净站起身,因着坐得太久了些,腿有些软,甫一站起身,有些支撑不住地伸手去扶桌子。阿玉手疾眼快,伸手扶住余净。
低声询问道:“太后娘娘无事吧。”
余净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吩咐:“去唤太医进来。”
“是。”阿玉应声,朝着身后的一个宫女使个了眼色。宫女福了福身子,转身出去。
太医奉命进来,进来先给内殿的几位主子行礼,见祁烬醒了,连忙跪到龙榻前。
“陛下醒了。”为首的梅星轻唤了一声,“还请陛下容微臣为陛下搭脉。”
祁烬刚醒,虽然比之前舒畅了不少,但全身被抽了力气一般,使不上劲,只点了点头。梅星会意,伸手探过去,搭上祁烬的手腕。
搭了好一会儿,梅星沉吟片刻,似是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如今脉象已经稳了许多,虽还有些邪气冲撞滞积,但服几服药,好生修养,便会安然无恙。”
祁烬方才虽醒了,可余净还是不放心,如今听得梅星这么说,吊着的心才放下,“无事便好。”
她的声音很轻,但殿内很静,祁烬听见的时候,有些诧异,偏头看向盛华。
“母后在这候了许久,想来定是累了,陛下现下也醒了,有臣妾还有太医在此看顾,母后不如先回去歇息吧。”张青岑抿唇笑着同余净道,祁烬无大碍,她自然是比谁都高兴。
“好。”余净看了祁烬一眼,转而同梅星道,“梅太医,有劳了。”
梅星见余净如此,惶恐万分,连忙躬身接话道:“太后娘娘哪里话,为陛下诊治,是微臣的本分。”
“皇帝好好养伤吧,哀家就先回去了。”同梅星说完,余净又同祁烬交代了一声。
“儿臣恭送母后。”祁烬说着就要起身,张青岑见状,忙伸手去扶。
“这些礼数便也都免了吧,身子要紧。”
“谢母后。”祁烬应声,重新躺回龙榻之上。
余净总算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祁烬没事真的太好了。若他真的死了,之后的事,便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余净一个人,恐怕还应付不过来。走出殿门,才发觉天都有些蒙蒙亮了,累了一晚上了,余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阿玉在一旁贴心地开口道:“太后娘娘定是累了,奴婢去传马车。”
“好。”余净应声,开始想着待会回到慈宁宫什么也不管了,先上榻好好睡一觉再说。
昨夜里风雪大,今晨起来,倒是停了,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没一会儿,阿玉便回来了。
“太后娘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嗯。”余净应声,将手放在阿玉的手心,阿玉扶着她慢慢地走着。
——
“谢易!”谢玄起身的时候并未看到他,于是一边穿衣裳一边喊了一声。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门外传来丫鬟询问的声音。
“谢易去哪儿了?”谢玄接着问道。
“他方才去了大堂,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可吩咐奴婢们去做。”丫鬟接着开口道。
“无事。”谢玄应声,一边嘀咕着,“大清早的,去大堂做什么?”
谢玄穿戴好衣裳,走到门边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廊下谢易正朝着这边小跑着过来。
“公子!”谢易见谢玄出来,唤了一声道。
“大清早的,去哪儿了?”谢玄有些不满道。
谢易看了一眼周遭:“你们都退下吧。”
“是。”门口候着的人纷纷退下。
谢玄看了一眼,接着狐疑道:“怎么回事?”
“公子,方才将军传我过去,说昨夜里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谢玄听谢易如此说,心里一紧反问道。
“陛下前些日子不是龙体不适吗,昨夜里不知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去了承明殿,还惊动了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去了承明殿之后,没过一会儿,张铭张大人连同苏大人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也进宫了,但被太后娘娘以无碍为由请出了宫。”
谢玄一边走一边听,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陛下可有大碍?”
“方才宫里来的消息,太后娘娘已经从承明殿出来回宫了,太医也都回了太医院,想来,应当是无大碍。”
听到这,谢玄吊着的一颗心才慢慢地放下来。祁烬同他年岁相仿,他自小又是祁烬的伴读,虽说他离开京师很长一段时日,加之他也已经是帝王了,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谢玄心里,祁烬于他来说,还带着几分记忆之中年少的模样。
“那便好。”谢玄松了一口气应声道。
走到大堂的时候,他们正在用早膳,谢玄刚要走过去,门外便是一阵热闹。偏头看过去,就瞧见宫里的人来了,是跟在徐辛树身边的曲安。
“奴才见过谢将军,谢夫人,谢大人……”曲安嘴快,进门就喊了个遍。虽嘴上喊着人,但派头却是不小,他一边喊着,一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太监。
谢玄扫了一眼他的披风,不是什么上乘的皮料子,但也确实不是他的俸禄能用上的。不过也是,跟在徐辛树身边的人,若是没什么油水,着实说不过去。
“曲公公。”谢槿礼貌性地唤了一声,接着开口问道,“现下过来,可是宫里有什么事吗?”
“正是。”曲安笑了笑应声道,“陛下今晨起,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遂停了今日早朝,让奴才们过来告知大人一声。”
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谢槿听完,应声道:“有劳曲公公了。”
谢槿说着的同时,管家便从袖子里摸出银子递过去。曲安笑着收下了银子,应声道:“谢将军客气了。”
“既已传达,奴才便先告辞了。”
“曲公公慢走。”
送走曲安,谢玄坐下同他们一同用膳,因着都是自己府上的人,李薇说话便也没那么多的顾忌。
“这宫里是怎么了?太后娘娘遇刺伤才好不久,陛下又病了。听闻昨夜里,太后娘娘还去承明殿守着了,今日陛下又免了早朝,陛下登基以来,寒来暑往的,可从未免过早朝。”
“不是说,太医都已经回太医院了吗,想来,应当没什么大事了。”谢英接话道,说到这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玄儿,过段时日太后娘娘去万疆山祈福,你也会随同吗?”
谢玄正喝着面片汤,听谢英这么问,凝了凝应声道:“大抵会吧。”
“那正好,护卫途中还可以瞧瞧别的州界,就当是去玩了。听闻妫州梨花一绝,二月底出发,到妫州时,梨花应当已经开了。玄儿,你先替阿姊去瞧瞧,阿姊可太想瞧瞧漫山遍野的梨花盛景了。”谢英说到向往的东西,侃侃而谈,眼睛都亮了不少。
“胡闹。”谢槿出声打断道,“护卫太后岂是小事,又不是去玩的,你可别教坏谢玄。”
“阿爹~”谢英拖长着声音回复道,“玄儿什么性子,哪里是我说几句话就能教坏的,玄儿你说是不是?”
谢英一边说着,还一边问谢玄。
“阿姊说的是。”谢玄弯了眉眼应声道。
谢槿看着严厉,实则和善,看谢英同谢玄一唱一和,颇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好了,都别说了,玄儿过会当差该迟了。”李薇接着开口道。
“遵命,阿娘。”谢英调皮地应道,李薇也露出一个笑来。
谢玄用好早膳,起身准备出去,谢槿倒是难得站起身相送,谢玄见谢槿过来:“阿爹不必送。”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谢槿径直开口道。
谢玄看向谢槿,颇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同谢槿一块往外走。昨夜里雪大,积了厚厚的一层,今儿他们起得又早,下人还没来得及将雪扫了。踏在雪上,吱吱呀呀的,很是松软。因着化雪,庭院里比前几日还冷些,旁边是下人“唰唰唰”地扫雪声,空气里弥漫着竹篾的清香和雪的凉意。
他一直等着谢槿开口,没想到谢槿一直都未开口,两个人便这样沉默地走着,将走到府门前。谢易已经牵着绝影在府门前候着了。
绝影漂亮的红棕色在漫天雪白之中,甚是惹眼。
“阿爹。”走至阶上时,谢玄忍不住唤了一声。
谢槿看向谢玄,伸手替他理了理大氅的领子,低声嘱咐道:“太后同陛下,虽面上相和,可终究没有血缘之亲,如今宫中多生变故,你又在慈宁宫护卫,小心谨慎些才是。”
谢玄微微愣了愣,谢槿其实很少同他提起朝堂之事,如今这样交代他,倒还是头一回。
“嗯,孩儿晓得了。”谢玄点了点头应声道,“阿爹若是无别的事,孩儿便先进宫了。”
“好。”谢槿应声,看着谢玄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而去。谢槿看着谢玄的背影,有些忧心地叹了一口气。
谢玄虽聪明,可生性纯良。若是在边塞,他只需要心无旁骛地教他本领,可若是在京师,他得同他多说说,让他护好自己。毕竟边塞都是看得见的明枪,而京师,却是看不见的暗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