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明白事态如何,也不含糊,快步推门进去,给余净穿衣裳。余净一边伸手一边叹气。
阿玉察觉到余净情绪的变化,出声安慰道:“陛下乃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定会平安无事的,太后娘娘莫要太过担忧了。”
“嗯。”知道阿玉是为了让她宽心,余净点了点头应道。打开殿门时,余净感受到了外头风雪的肆虐,这样恶劣的天气,碰着这样的事,余净的心,莫名有些慌起来。
为了快,阿玉命人备了马车,而非轿撵,余净上马车。马车里很宽敞,比轿撵还要宽敞些,中间置着一个小暖炉,里头还焚着月麟香。可余净此刻却静不下心来,她不敢想,若是祁烬真的……
祁烬没有子嗣,届时朝堂必会乱成一团,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那便是谁也不知晓了。
余净想着,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马车跑得快,没过一会儿便到了,外头传来阿玉的声音。
“太后娘娘,承明殿到了。”
余净未应声,而是站起身往马车帘那边走,阿玉听见马车里头的动静,伸手撩开车帘,递手过去扶着余净下马车。
余净一出马车,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发,冷得她一哆嗦。
“奴婢(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门口候着的人全都跪下行礼道,余净扫了一眼,应声道:“都起身吧。”
“是。”
余净抬步往承明殿里走,殿门开了,里头烛火点得多,明晃晃的,因着开了殿门,风窜进去了,烛光也随之晃动起来。
龙涎香的味道先一步盈满了鼻腔,余净还在外殿,隐约能听见内殿里的人说话的声音。
“皇后娘娘,陛下这热,一时半会估摸着下不来。”
“为何?”余净径直开口问道。
众人听见声音,纷纷偏头看过去,见是余净,全都跪下行礼请安道。余净此刻关心祁烬,有些着急地看向榻上。
祁烬躺着,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殿内燃了足足的炭火,因着高热。额角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碎发贴于鬓角,脸色苍白,看着十分虚弱的模样。
余净走到榻边,方才说话的太医跪着回话道:“回太后娘娘,陛下这高热来得突然,疫疠之气侵肌腠,正邪相争,加之陛下近日来虽按时服药,可依旧宵衣旰食,未曾好好休养。这才导致体内邪气变本加厉。”
“那陛下可有危险?”余净听到这,有些担心地看了躺着的祁烬一眼,接着开口问道。
那个太医听余净问这个问题,有些紧张地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开口道:“微臣已经开了方子,可,生老病死,本就无常,微臣……微臣无能,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怎会如此!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余净心急,一时冲动,这些话,便都脱口而出了。
盛华的声音本就冷冽,加上余净的语速快,后头的太医、宫女、太监全都伏下身去。
“母后。”
余净愣了好一会儿,听见张青岑略微有些慌乱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回过身看了张青岑一眼,接着沉声吩咐道:“方才所说之事,不许外传,哀家若是在别处听着了,你们全都得掉脑袋。”
余净虽然慌,但毕竟盛华从前是太后,所以余净说话的声音不重,但气势很足,让人听了心里莫名一颤。
“是,微臣(奴婢、奴才)谨遵太后娘娘口谕。”
“药熬了吗?”余净接着问道。
“回母后,臣妾已经吩咐人熬下去了。”张青岑在一旁应声道。
“好。”余净应声,接着又垂眸看向祁烬。
祁烬似乎很难受,脸色苍白,有些躁动不安地想要扯开身上的被子。眼看着被子就要被祁烬扯开了,余净下意识地伸手给祁烬将被子掖好。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听见祁烬喃喃了一声,声音很轻,余净未听清,微微俯身下去,便听见一声含糊不清的:“母妃。”
余净身子一僵,微偏头看向祁烬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怜悯。她知道,祁烬唤的不是她,亦有些可怜祁烬唤的不是她。他不过也才十九,父亲母亲皆不在了,独独留他一个人。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便也罢了,偏生还是北淮的帝王。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寻常官员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千万双眼睛盯着的皇位。
余净伸手,轻轻拍了拍祁烬的胸口以表安抚,未曾想,将要收回手时,被祁烬紧紧地抓住了。
“母妃!”祁烬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余净抬手往上提了提,想要挣脱,祁烬却抓得更紧了。
“母妃!”祁烬的声音比方才大了好些。殿内之人,近乎都听见了。众人伏跪得更低了,谁不知晓,太后最忌讳之事,便是在她面前提到陛下的生母。
张青岑亦是微微垂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但谁都未曾注意到,底下伏跪之人中有一人稍稍抬头,观察着余净的一举一动。
余净看着这样的祁烬,轻叹了一口气。算上当蝴蝶瓦修得灵识的时间,她可是活了两千一百年的神仙,也不能同一个区区十九的小孩计较。于是余净侧身坐到龙榻之上,祁烬身边,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着祁烬的胸口,就跟哄小孩一样。
许是祁烬病了本就乏力,余净拍了一会儿,他的手便慢慢松了。余净趁机收了手,抬眼看向张青岑。张青岑会意,走到余净身旁。
余净站起身时,才发觉殿内那些人都还跪着,方才实在太过安静了,安静得余净以为他们都已经出去了。
“你们去外殿候着吧。”余净低声开口道。
“是。”众人轻声应道退下。
张青岑看着祁烬,眼里止不住的担忧,见余净还站在一旁,低声道:“如此深夜还来惊扰母后,实是不该,还请母后恕罪。”
“如此大事,你不让人来通传,才是不该。”余净应声道。
“夜已深,母后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臣妾照看着。”张青岑看了一眼窗外开口道。张青岑虽这样说,可心里还是不希望余净走的。她虽看着沉稳,实则很是害怕,有余净在,起码不会乱了分寸。
“不必了,哀家在这里等着皇帝醒来,哀家才安心。”
听余净如是说,张青岑微微松了一口气:“也好。”
没一会儿,宫女端着熬好的药送来了,张青岑一勺一勺亲自地喂。祁烬意识不清,这药喂不进去,张青岑喂了几勺,有些急了。拿着药碗摩挲了一会儿,接着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没一会儿,里头伺候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余净坐在椅子上,看见张青岑拿着药碗看着她,红了耳尖,犹豫着低声唤了她一声:“母后。”
余净一瞬间便明白了,站起身往殿外走。话本子上常写的东西,没想到今日竟也能在这碰着。
余净刚走到殿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得小太监来报。
“太后娘娘,张大人、苏大人还有几位娘娘求见。”
余净眉头微微一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张铭同苏司阳还有后宫的几位他们这时候来,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像他们这般身在宫中,若是没什么眼线,说出来余净都不信。但他们应当只是知道太医院请了好些太医过来,不知道祁烬的情况,不然,也不会如此这般火急火燎的过来。
小太监等着余净的指示,一直躬身候着。余净看了一眼小太监,这会儿让他传什么话,倒是真有些为难他了。不如她自己去说清楚,也好快些将那些人打发了。
承明殿的门开了,余净看着外头乌泱泱的一片人,莫名有些头疼。余净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抬步出去。
张铭同贤妃南茜站在首位,苏司阳就站在张铭身侧,有段时日未见苏司阳了,甫一见到他,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心虚。
“微臣(臣妾)见过太后娘娘。”他们见盛华出来并没有很惊讶,想来是早就得了消息。
“起身吧。”余净出声,暗自给自己鼓劲。不管如何,气势上不能输了。
“臣妾听闻陛下病了,可还严重,太后娘娘可否容臣妾们进去看一眼。”南茜先开口道,她的神情甚是着急,似乎很上心的样子。
“陛下并无大碍,你们都回去吧。”
“可微臣听闻,皇后娘娘的人,可是将整个太医院值守的太医都传来了承明殿。”张铭眯着眼睛看向余净道,字字带着怀疑。
余净当即沉了脸色,瞟了张铭一眼:“张大人,你这是在怀疑哀家吗?”
余净说这话,心里其实慌得很。她故意放缓了语气,眼睛盯着张铭,一字一句,面无表情,极有压迫感。
张铭一怔,缓了语气应道:“微臣不敢。”
苏司阳就站在一侧看着,看着余净,神情隐匿在昏黄的烛光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