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跳下地,从后面扑上去抱住她的腰。
“别冲动……等等你哪来的剑?”
一看那柄短剑就像是不知从王宫哪个甲胄或是陈列架上顺来的,是古时的制式。
我说人人都必须卸甲的王宫,她是怎么瞒天过海带进来一柄短剑。原来是就地取材。
慌张间,我侧额上的伤口不慎刮蹭过她衣服上的金线,当下疼得嘶声抽气。
谢伊的动作立刻停下来,转身按住我察看怎么回事。我捂着伤口半蹲下来,宽大的裙摆随之拖曳垂地。
我趁势泪眼朦胧道,“碰到伤口了。”
谢伊周身沸腾的气压霎时低下来。
于是我赶紧又说:“疼。”
她神情莫测地盯着我额上的伤,覆着皮革手套的指腹轻缓地滑过伤口附近的皮肤,如同在亲自描绘创伤的形状一般。
我拉起她的另一只手贴在我的脸颊上,仰头可怜道,“我好怕它留疤,这么久没愈合,会不会留下终生疤痕啊?”
其实只要拿起医生特别配制的药水涂抹,一周后连个白痕都看不见。
但我选择睁着眼说瞎话。
谢伊的眼神这时看起来像是红瞳被冻住了。
见这招起效,我再接再厉道,“如果真的留疤了,我一定会被人拿这件事嘲笑。谢伊,如果我一辈子都去不了这个疤,会不会被嘲笑一生?”
谢伊垂眼盯着我,眸色渐渐深沉。
“那我就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了。”她轻飘飘地说。
“别开这么危险的玩笑。”我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简单粗暴的耿直思维。
不过太好了,她总算冷静下来了。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
故作轻松的假面下,我的心却沉得更深。
果然如“书”上的描写,谢伊喜欢希恩。她可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了看过剧情的我。
谢伊不知道的是,我是看见过整个故事走向的人。
我的灵魂上辈子来自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没有魔法和人类以外的智慧种族,贵族和皇帝统治成为教科书上的历史。
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每日为生计发愁,偶尔看看小说打发无聊。
现在所生活的世界,就是一本“书”里的故事。
“书”那么明确地写了——寡言冷漠、长相精致的女骑士谢伊,内心存着对男主希恩的不一样的感情。
只是她性情冷淡,不擅与人交往,迟迟不曾开口将这份心意转达。
希恩也是从未将儿女私情放在眼中的人,眼里只有工作和帝国、效忠皇帝。
何况希恩还有一位从小便定下婚约的未婚妻。
无法违背自己的道德,做出横刀夺爱的行动,那就只能无视自己的心。
是以,她一直缄默地维持着原状。
只要希恩和她都还骑士团为皇帝效忠。他们之间就是世界上最近的距离,近到她们在任务里一个眼神交互,就能心意相通,配合起来默契无间。
同时又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远到她就在希恩身边,比我这个未婚妻还要近的地方,对方却对她的这份隐秘的心意没有一丝察觉。
我跪坐在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这份令人惊艳的美貌、高超的剑术和神出鬼没的身手。希恩没有喜欢上她才是不正常的。
我甚至觉得,如果“书”真正的女主角是她,我更能接受一些。
难以启齿的是,她就像是我两辈子都渴望成为的那个完美的自我化身。
如果我也有健康修长的体魄、精妙高深的剑术就好了。
如果我也能独立自我、随心所欲地生长就好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瞻前顾后,事事考虑到周全。
如果抢走我未来丈夫的不速之客,是“完美的我”……我觉得我会退出得无怨无悔。
刚才我试探着点出谢伊一直喜欢希恩这件事,她表现出超乎寻常激烈的抗拒情绪……下意识的否认、过激的举动,每一项都正中我的猜想,准得我真是想叹气。
我直接可以确定“书”写的一点都没错。谢伊确实喜欢希恩,到现在还没有放下。
谢伊不知道她越是想通过表现出对希恩的排斥,以此撇清两人间的关系,越是验证了我所知的剧情。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类似的状况。
我上辈子的一位朋友便是如此。她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和谁都能打成一片,无论男女。
大家都很喜欢她。不乏有人跟她告白约会。可她好像没长那根名为恋爱的脑筋,总是会处成兄弟。
谁都不知道她一直默默喜欢着一个男孩。
尽管她从来不表现出对那男孩有非比寻常的好感。她跟他插科打诨,互相笑骂,相处得宛如最默契的损友兄弟。
我的那位朋友,总是把喜欢掩盖起来,变成奇怪的执著。他们一定会在每一件事上都争个高下。如果有人促狭揶揄她这么执著什么都赢过男孩,是不是喜欢人家?
她勃然大怒,激动地说别小看她跟男孩的父子之情,他们俩是父子局,谁赢谁当爹。
甚至连玩游戏,她都要专门跑到男孩的敌对阵营,就为了能在野外杀他一次又一次,神清气爽地站在游戏人物的尸体上哈哈大笑。
直到男孩和她的室友告白成功,聚会上的朋友们都在鼓掌起哄,她的声音喊得最响亮,听起来格外的亢奋激动。
可是最后她那场聚会上喝得酩酊大醉,蹲在路边拎着塑料袋呕吐不止。吐完了又开始嚎啕大哭。
哭得抽抽搭搭,委屈得声音都变了调说: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大概是因为太喜欢了吧。
最后哭累了浑身脏兮兮还散发着呕吐物的味道,把脑袋枕在我的膝上,可怜兮兮地蜷缩起来。
抽噎着抱怨要不是因为太喜欢了,怎么会不敢告白呢。
因为太喜欢了,甚至连一丝心意都不敢泄露出来,死死地捂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愫,用截然相反的态度来掩盖真实的感情。
舍不得破坏两人间轻松愉快的相处氛围,毫无负担,什么都不用顾虑。
所以才不敢告白。
于是那么珍惜、珍惜到舍不得碰触只能遥望的人,就那么轻易地被别人摘下来,收入囊中。
最后吞食苦果的只有自己。
谢伊的反应,简直和她如出一辙。
一模一样到了我头疼的地步。
谢伊视线下撇,看了看我覆在她脸侧的手掌,又看了看我。
她说:“那个卡里金——”
我竖起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示意噤声。谢伊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唯有她的薄唇微微张开,呼吸间呵出的湿润气息沾上我的指腹。
“我知道。”我微笑着说,“你不用再提起伤心事。”
谢伊的表情扭曲了一秒。
我只顾着给自己坚定信心,我一定要成为能让她交心的朋友。有朝一日我会成功让她卸下心房,将脆弱交托给我,让我替她分担痛苦。
就像上辈子的我与友人一样,我一定能让她像友人一般信任我、依赖我,放肆地躺在我膝上不计后果地痛哭。
“我——”谢伊不死心地想说什么又被我一个拥抱打断。
身后的露台有月光漫延过来。我跪坐在自己的裙摆上,直起上半身,张开双臂满怀抱住她。
还不忘轻拍她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安慰:“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吗?”
谢伊愣住了。困惑的神色罕见地浮现上那张殊艳的脸,她瑰红色的眼瞳眨了眨,搞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相当诚实地顺势把我搂得更紧一些,抱着我站起来,往宴会厅的方向走。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忧愁又心疼地抚摸着她冰凉顺滑的发丝。
谢伊在我心里,就是我一直梦想成为却又无能为力的“完美自己”。
我——不想看见完美的东西遭到毁坏。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扭转人的意志,让谢伊不再喜欢希恩就好了。虽然这个世界有魔法这种神奇的存在,但从没听说过能影响人情感的魔法……
我哀愁地叹了口气,把脸埋在她的衣领间。
她轻巧地跳上栏杆,迎风危立。风把她的黑发都往后吹去,露出光滑整洁的脸庞。
我的双手就搁在她的后颈,随着她的长发纷飞飘扬,乌黑的发丝纷繁缠绕在我的指尖。
有一丝别样的缠绵之意。
我只回头望了一眼,就被从露台栏杆到地面的高度吓得缩回去,埋回她的怀里装死。
“闭眼睛。”她俯在我耳边说,呼吸混杂在风声里,“我带你下去。”
我听话地闭眼,埋首在她的颈项间。她微一屈膝,纵身跃下。
耳边刮起一阵短暂的疏狂风声。
她好像很轻松地在疾跑,抱着个大活人对她来说完全不成负担。
可是渐渐地,我却闻到了一丝幽渺的气息,熟悉又陌生,转瞬即逝。
我的脑袋正枕在谢伊的肩骨上,能清楚感觉到轻微颠簸间,似乎随着薄汗挥发,有什么香气从她的衣领间钻出来,愈发浓郁。
那是一股强烈的香气,挟带着夜晚的幽深,露水的清冽,还有脂粉似的细腻。
是晚香玉。
这香味还真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哇!谢谢亲的火箭炮!没见过世面,吓到了……
《关于明明今天休息但是却比工作日还忙奔波一天的我思索到底为何如此》
呜呜。不想上班、到底是谁发明的上班啦!感谢在2022-09-03 04:34:37~2022-09-04 23:5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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