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诸伏景光走远后,拇指小人冬川从松田的口袋里爬出来,犹豫又迷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松田低头问她:“你认识他?”
她一愣:“算认识。”
他猜到了真相:“他刚才是在找你吧?”
“看起来是。”她眨着眼睛。
面临人生的抉择了。
A选项:若无其事地回去,掀翻和松田立下的生意摊。
B选项:再见了诸伏,今夜就远航。
她相当现实地衡量了一下利弊,抬头看见松田阵平那双锋锐的黑瞳正注视着她。
他若有所思地道:“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Fuyu.”
她吓了一跳,面色不变地转移话题:“是吗?梦里吧?”
回去——还是回去好了——这个天然卷的家伙太危险了。
她已经在诸伏景光那里训练出了攀岩和滑索技能,腿脚格外灵活,顺着松田的裤子滑下去,嗖嗖地逃掉了:“总之我回去了,刚才的话不作数。”
松田把被她拽得往下坠的裤子往上提了提,哂笑:“小家伙。”
冬川扛着一朵硕大的蔷薇花,一副很有诚意的道歉模样,一路回到诸伏景光的宿舍。
期间,她左躲右闪上蹿下跳,试图躲过人们的视线。
“你太显眼了!”她喘着粗气,对那朵蔷薇骂道。
又不解气地骂了几句,她扛着蔷薇继续前进行军。
好不容易长途跋涉来到宿舍门口,又有一个问题难倒她了,她遇到了所有狗子都会遇到的世纪难题:怎么把东西搬进门?
所有小狗都喜欢树枝,叼着树枝欢天喜地回到家,横着的树枝却被拦在了窄窄的门外。
她好不容易拿图钉辣手斩下来的蔷薇花,在紧闭的门前无法带进去。
冬川看了一眼高高的门锁,撬门进去不是难题,她做好姿势预备备,准备继续攀岩。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她躲到窗台角落里,悄悄探出脑袋去,一副拍间谍片的警惕模样侦查情况。
“Fuyu?”黑发青年先看到了她,快步走过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一副在外面犯了错的样子,指了指地上的那朵蔷薇:“我刚才去外面野啦……”
他用钥匙打开门,把她和蔷薇都捧在手掌心里带进宿舍去。他没有任何不快,眉眼间柔和极了:“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她想到刚才还想抛下他另觅住所的想法,更愧疚了:“真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笑起来:“我也才刚回来而已。”
她抱着花梗,把蔷薇花竖起来,举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赔礼。”
他接过那枝蔷薇,轻声问:“带着它回来很累吧?”
她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眼圈有点微微的红,伸手道:“给我一片花瓣,我要当被子盖。”
他小心地撕下一片粉色的花瓣递给她,她抱着那片花瓣蹬蹬走开了。
诸伏景光在外面采购的时候,带了很多奇怪的小物件,都是给他的拇指小人的。
邮票,国际象棋,贝壳,葡萄干,毛线球……
冬川果然玩得很开心,她扯着毛线,像纤夫一样在房间里到处走,让毛线在房间里散成一团;
在贝壳里铺上棉花和布料,当做懒人沙发;
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走来走去,把棋子搬过来搬过去,举着手里那枚图钉做成的剑,对那头喊道:“胜利之师!”
“Fuyu还是个小孩子呢。”黑发青年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不允许自己被说成小孩子。
她生气了,把手中的剑往棋盘上一插:“我不是。”
她生着闷气地盯着他,他道歉:“抱歉,我说错了。”
她坐下来,把自己磨好的那柄剑抱在怀里:
“……不管你相信或者不相信,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玩。”
来三维世界后,她体验了很多有意思的生活,这种变小的生活也是其中之一。
“Fuyu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告诉你的。”
“真遗憾,虽然我真的很想了解……”他的蓝瞳中光线柔和。
“没什么意思,”她抬眸看他,“了无生趣。”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触觉,没有味道,什么都没有。
他闻言怔了怔,凝视着她好一会儿。
半晌,他才伸出手:“走吧,天晚了,去睡觉了。”
警校宿舍。
灭了灯的房间里,黑发青年蜷缩着,双手抓着被子,他正在睡梦中,却冷汗阵阵,呼吸急促。
冬川从床头柜的巧克力盒子小床里坐起来,跨过柜子走到他旁边。
她半跪着用袖子去擦他额角的汗,每次只能擦掉一颗细细的汗珠。
【他又做噩梦了。】
她安抚了好一会儿,等他呼吸平缓下来,她沉默地坐在棉被一角上看着他。
上个记忆世界的诸伏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但等她退出那里,一切如常。她做过的事情都会被完全抹去痕迹,曾经改变过的事实都不复存在,就像在文档里敲了几千字的文章却没有按保存一样。
会不甘吗。
什么是【不甘】呢。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少年时期已经足够漂亮的五官变得更加标致,协调的面部线条柔和又锋利,气质游走在少年和男人之间,此刻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微微颤动着。
她忍不住又想起现实中正在进行的时间。
天台,夜色月光和血色泼墨勾勒出来的那一幕。
他是如此漂亮而易碎。
她移开目光。
又看了一会儿,她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小床。
最近她有点差生突飞猛进的势头,连这些复杂的情绪都能感知到了。
“Fuyu……”他呓语般低声在梦中喃喃了一句,“医生……”
她正摆弄着自己的小枕头,忽然犹如雷击般怔在原地。
接下来他的梦呓更是让她心神震撼。
“小操,试炼……”
“幽灵……”
她不知道诸伏景光此刻梦到了什么,但她确定这些词语和她有关。
不可能,每个记忆世界之间应该是独立的才对。
她再掀起被子,从巧克力盒子里爬出去,跨过床头柜跑过去看他时,他已经安安静静地继续沉入梦中了,一声不响。
可恶。
她扑了个空,郁闷地坐下,往后一靠,倒在他的肩膀上。
联想到松田阵平说的“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更烦躁了。
第二天清早,她是被诸伏景光叫起来的。
“醒醒。”
她睁开眼睛。
“Fuyu,我要起床了,你可以从我身上下去吗?”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抬眸就见到了他漂亮的下颌线,警觉地察觉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昨天晚上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不仅如此,睡相相当差劲,从肩膀滚到锁骨,从锁骨滚到胸膛,在那里被棉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在梦里一脚踹掉了棉被,然后又从胸膛滚到了他的颈项边。
“真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撑着坐起来。
喉结上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想吞咽,呼吸在微微颤抖着。
“哦哦,抱歉。”她意识到自己正好撑在了他的喉结上,更不好意思了。
火速从他身上离开,她悄悄转过头去看他。
穿着一件睡衣的青年坐起来,脸颊带着微微的粉色,头发微乱,掀开被子下床,腿部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赤足皮肤白皙,青色筋络微微凸起。
直到他看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又看呆了。
被当场抓住的她假装无事发生,嗖嗖跑回自己的小床。
“我可以去找松田玩吗?”出门前,她问。
“诶?”他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起来,她还对自己昨天出去野、并试图远航的行为感到相当羞愧,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就是那个头发有点卷的,你的同期生——他那里有很多好玩的。”
诸伏景光正在扣衬衫扣子的手停下来,他看了抱着一片花瓣的拇指小人一眼:“……带着花瓣去吗?”
“不是。”她把花瓣往身后一放。
“莫非昨天你们见过了吗?”诸伏景光的语气如常,凤眸却微微眯了起来。
她格外心虚:“……是的。”
意料之外,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嘱咐道:“小心一点,尽快回来。”
“知道了。”她站直身体。
趁着鬼冢班在训练逮捕术时,冬川跑到已经结束对战、换下护具的松田阵平的口袋里:“我来了。”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低声:“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你确定这么早就过来吗?”
“什么意思?”她满心满眼都是迷宫一般的模型,恨不得现在就上手拆个天翻地覆。
“考虑到你主人的脸色?”松田向诸伏景光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扒拉着口袋的手一松,直直地跌进口袋里。
那个黑发青年低垂着眼睛,脸部线条绷紧,杀气颇足地穿上护具。
“小诸伏气势很足嘛,班长你要小心咯。”萩原研二双手作喇叭状对场上的班长喊道。
冬川喃喃:“和我有关吗……没关系吧应该。”
“说起来,我昨天连夜做好了一套工具!”她从身后的包里抽出好些小工具来。
用大头针磨的钻头,两块小铁片做的剪刀,还有回形针做的锯子……
比起前几个记忆世界来,她最喜欢这种微型小人的生活。
到哪都觉得新奇,因此浑身充满了干劲——这点还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拇指小人不需要遵守法律,因为她根本无法伤害别人。
本来职业就是毁天灭地BOSS的她天性里压抑着一股破坏欲,在三维世界中她需要谨言慎行,但在这里她可以为所欲为,释放天性。
她把象棋里的王棋上摘下来的皇冠作为礼物递给他:“胜利之师准备好了,松田。”
松田观赏了一遍她的工具箱,索性逮捕术课堂也不好好听了,接过皇冠:“那就靠你了,Fuyu.”
两个笨蛋的脑回路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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